心事
皓翎重礼仪,意映准备良久,方才与玱玹敲定日期去前往皓翎。
此次觐见仅仅是家礼,两位准新人看望长辈,并非正式场合,所以皓翎王是在朝晖殿等待。
皓翎尚白,面容冷峻的君王着白衣,除却礼仪规制中的冠冕袍服外,再无多余修饰。他坐在沉香榻上,见蓐收引二人入内,微微颔首,示意侍者看座。
几句寒暄过后,一向善言辞的意映也不知如何打开局面,而上首的君王与身边的玱玹并不因室内的安静有任何不安,仿佛能如此坐一整日。
阿念的出现打破了这局面,只听得到 “咚咚” 两声,她推开殿门口的护卫,怒气冲冲闯入殿中,步摇耳饰哗哗作响,杏眼圆瞪先锁定玱玹,又扫了一眼意映,最后望向殿中主位,眼圈立刻红了,“父王!为什么要召见她!”她玉手一甩,指向意映,却是看都不屑看一眼。
皓翎忆,小名阿念,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意映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个皓翎二王姬的信息,瞟了一眼玱玹,这可都是他的桃花劫。
玱玹察觉到意映控诉的眼神,迅速回了一个隐含无奈的笑。
这下可彻底点燃了火药桶,皓翎忆的余光可一直关注着玱玹,察觉到他们二人当着自己眉来眼去,小王姬又急又怒,可碍于父王在场,发作不得,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如同一阵旋风跑出了殿外。
意映见皓翎忆临出门狠狠剜了一眼自己,立刻扯了扯玱玹,“去追啊。”她无声说。
见玱玹还在犹豫,意映补充道:“正好咱俩趁机逃跑啊!快去啊!”
“师父,我有些担心阿念,想和意映一起去寻她。”玱玹起身,向皓翎王行礼,预备携意映一起告退。
“去吧。”皓翎王淡淡道:“防风小姐留下陪朕说会话,午膳会在华音殿等你。”
意映刚刚放下半截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可恶西炎玱玹一点义气都没有,丢下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便溜了。
意映谨慎收起纷乱的心绪,便听到皓翎王语调和蔼地说:“小姐心思细腻,送来的礼物中,朕对《蚕经》很感兴趣,皓翎也曾有过一段时间流行养蚕,但由于气候闷热潮湿,并没取得太好的成果,曾经有人无私传授技术,但由于种种原因,我没能留住她,今日朕想听听小姐说说养蚕。”
这段话是从见面起,皓翎王说得最长的一句。意映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却又不得其意,保守答道:“谨遵陛下旨意。”
见意映拘束,皓翎王柔和了面容,眼角的细纹微微加深,“朕会用一个故事来回报小姐,你会需要它的。”
从今年开春,田禾穗就没有一日不加班。长期熬夜带来的疲惫和烦躁始终摧残着这具凡人之躯,黑眼圈、眼袋、脱发,暴饮暴食......新任的城主大人每次放风的时间就是吃喝拉撒的间隙,但这样宝贵的休息时间里,她却始终保持了一个仪式——朝着东方大声口吐芬芳直到胸口浊气吐净。
这日侍者来报,说宅子内进了条蛇,闹得乌烟瘴气的。
田禾穗额上青筋直冒,娘的,进条蛇都要老娘管,这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这城主谁爱当谁当吧!
“那就去抓啊!请捕蛇者抓啊!难道要我亲自去蛇洞里掏吗!”她强忍着不把茶杯摔在地上,导致面容扭曲,吓人极了。
“可,可是......”
“......”
盯着巨大的压力,侍者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回道:“蛇说它要见前城主防风小姐,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奴拦不住啊!”
蛇会说话,还指名道姓要见意映?田禾穗一愣,下一秒果真一条白色闪电突袭她面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盘在她脑袋上,“人族,防风意映在哪里?”蛇头向下正对田禾穗双目,赤红色蛇信子一伸一吐,充满威胁。
这不是老熟人,啊不,老熟蛇吗。
田禾穗今日被连番激怒,此刻心中一片平静,或许是麻木了,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蛇头把脑袋上倨傲长虫提溜了下来。
那蛇今日耐心出奇地好,没咬她,顺势绕在她手臂上。
“那家伙去了皓翎。”田禾穗面无表情平视那条白蛇,见它要走,又补充道:“不过算算日子,应该在回程的路上了。”
小白蛇的身子刚要探出门槛,闻言又回到田禾穗书案上,“那我在这等她。”
“呵,呵,呵。”田禾穗发出三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一把提起小蛇,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一甩,立刻关紧屋门,插上门栓,一气呵成。
屋外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她再次回到书案前处理文书。
傍晚有人来回,说那蛇与防风意映的金冠白羽雕恶战一场,后者被前者一口咬住脖子,拖走了。
田禾穗开始时还没在意,半夜呷了口凉茶才恍然记起,那白雕是意映留给防风邶的,这下弄丢了可糟了。
她头一仰,脖一伸,灌完一整碗凉茶,再次开始批阅玉简,只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连过两道难关,在回程的路上,意映的眉宇间却隐约藏着些难言的情绪。
这段时间日日相对,玱玹对意映的情绪状态已经有所了解,而他本身又心细如发,发现她自从那日拜见过皓翎王后,就时常会露出这种表情。
在皓翎的半月里,并不是每日都需要进宫。除却给静安王妃请安,挨阿念的白眼,意映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瀛洲岛附近养蚕的村子里,一呆就是大半日,玱玹事务繁忙,并不能次次陪她,她也不甚在意。
“意映,你是有什么心事吗?”玱玹望着她的侧脸出了神,江风拂面,心中的话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没有。”意映下意识回道,她转过头来,发现了玱玹脸上的关切,那是毫不做作的真实,“不算心事吧,很复杂,有些一言难尽。”
“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这段时间我随时都在。”
这已经很难得了,意映默默垂下眼,对方付出了诚意,自己也不应该浪费掉它。
“陛下给我讲了个故事,是关于他的妻子,你的姑姑的故事。”
避开了玱玹诧异的眼神,意映并没有继续,她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桅杆上,有几只水鸟在悠闲地踱步,即使脚下对它来说如同悬峡绝壁。
距离婚期还有十日,意映收到了九命相柳的回信。
三十年的约定尚未完成,但洛州的矿石在每月加倍送往清水镇。意映想要他提前解下她脚腕上的禁锢,久久没有得到回音,却在到达西炎城的这日在驿馆收到了回信。
信上只有两个字,可以。
既没有方法,也没有日期。意映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也忍不住希望事与愿违。王储大婚,城内的守卫比往日加强了数倍不止,这时来西炎城的都要经过层层盘问。
可是那个人的确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能够拦得住他,意映知道,他就是这大荒中的绝对强者。
p.s.明日捉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