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
这是一家以花为名的食铺,以花煎、花茶闻名。意映与老板是旧识,引他们上楼来到一处清静雅致的包厢,亲自在石案上烧热一块铁板,将杏花桃花,干玫瑰等揉进面团,煎熟,浇上蜂蜜,撒上桂花。辅以指甲大小的玫瑰花苞泡成的茶。
香甜软糯的口感,清香扑鼻的茶水,防风邶眯起眼睛,吃掉大半,再要伸手去取时,被意映拦住。
“我们去轵邑。”
防风邶知道妹妹知道他食量大,此刻被打断,不由得生出些情绪。
可他也知道她约莫是不会让他一直饿肚子的。
及至傍晚,云层染上红晕,意映拉着防风邶来到轵邑东北方向一处荒凉山坡,安静地看完一场日落晚霞。
春季的夜空壮丽悠远,七颗明亮的星勾勒成一头雄狮,盘踞在正南方向。
“那是西炎帝星啊。”意映感叹道。
“帝星闪耀,国运昌隆,其势锐不可当。”防风邶无喜无忧,将手垫在颈后,仰躺在草地上,嘴中叼着一棵青草。
山下升起一只天灯,晚风和煦,那盏灯晃晃悠悠浮上。
“哥哥,快许愿!”意映像个孩子,指着那只天灯,兴奋回头,直直撞进防风邶专注的目光。
恰逢此时,山下古城中万灯齐发,团团火焰飞到高空,渐次隐入墨蓝色天幕中,一时间不知是灯在向上飞,还是群星在下落。
“哥哥,哥哥!你许了什么愿?”嘴中的草叶被抽走,防风邶回过神来,嘴唇张张合合,吐出一句,“愿再无战事,国泰民安吧。”
这个愿望听起来好像特别宏大虚浮,像临时拼凑出来的,意映听了之后却好久都没说话,气氛沉寂下来。
“咕~”有人饿了,肚子在叫。
“噗嗤”一声,意映笑了,将手递给防风邶,将他从草地上拉起来,眉眼弯弯。
“你刚才许愿的样子不像好人,你知道吗?”
“我哪不像好人了?”
“你的好舅舅也说过一样的话,你记不记得?”
“那不一样好吗!我是真心的。”
“呵,我觉得舅舅当初也是认真的。”
两人笑闹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兄妹二人来到卖驴肉的离戎老伯的店。
小炎灷执掌轵邑,与涂山氏合作,大量物资与人力加持下,这个上巳节的轵邑格外热闹。
意映小口抿着驴肉汤,离戎老伯啜饮一碗酒,两个人亲眼看着防风邶恶狠狠干掉了半头驴。
“今晚城主会放烟花。”老人见自己做的食物受欢迎,老怀大慰,“你们俩今晚莫走啦,便留在这里吧。”
两人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意映找补了一下,“不过我们留在这,看会烟花。”
离戎老伯见碗碟俱见底,嘴上不满,脚下忙不迭离开,打算再去准备些吃食。
葡萄架上手掌形状的嫩叶稀疏,抬头便可看到星空和远处高楼宫阙上璀璨灯火。
“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佩服你。”意映放松挺直的脊背,斜倚在竹制架子上,轻轻扣击碗沿,“你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即使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你也能泰然应对,将偏离掉的路掰回原来应有的方向。”
“我与你相比,差得太远。”
防风邶愣了一下,“不是这样的,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你成熟,每天都在焦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只能靠本能活着。”
意映抬起头,微微睁大眼睛。焦虑?防风邶也会焦虑吗?
“你还小,会迷茫很正常,上次......是我不对,我当时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防风邶感觉舌头有点不听自己使唤,是因为啃了太多骨头吗?陌生的感觉令他有点烦躁。
“没关系。”意映打断了他的道歉,这个她等了很久很久的道歉,“成熟妹妹大度得很,就原谅你这个幼稚哥哥啦,谁让我总是给你添麻烦呢!”
“小妹,其实我并不讨厌你,也不觉得你麻烦。”他搜肠刮肚,拼凑语言,“我虽然不喜欢艾叶,也不喜欢被一群人看着游湖,但是你好像很喜欢,所以我也不觉得特别麻烦。”
“我是第一次做兄长,不能让你白叫我一声‘哥哥’,趁年轻要多学本领,毕竟现在不算太平。”防风邶端正坐姿,斟酌词句,努力扮演一个苦口婆心的兄长。
“我的确不想虚度此生。”意映眼含挑衅,放下碗,双腿交叠,优哉游哉道:“可我今日就想浪费生命,随心所欲。”
“你还小,玩耍一日两日也没关系。”防风邶目光潋滟,春夜和风柔柔拂过他的眉眼。
时间是神奇妙的东西,既有度日如年,也有一瞬永恒。它可长可短,随着心境的变化而变化。
案几上还有数不尽的公务待处理,田禾穗与洪江一南一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只觉得时间根本不够用,抽空啐一口某些人。
“哥哥,你会钟情什么样的女子呢?”
意映眼眸澄澈,近在咫尺,防风邶的小指蜷缩了一下。
被提问的人时间无限拉长,他的双眼看到了她的脸,可他却抿起嘴,不发一言,因为一开口,就会碰到她的唇。
意映了然一笑,向后一仰,毫不矜持,躺在了藤席上,“哥哥,我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你在妥协,在体谅、迁就我。”
“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天上的繁星在眨眼,耳边传来轻快的回答,“你开心吗?你开心我就开心。
意映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好奇怪,所有人都对她有所期望,做个好女儿、好徒弟、好城主、好伙伴,唯独最亲密的人对她一无所求。
好奇怪,眼泪突然就湿润了眼眶。
一朵巨大的烟花炸开,意映侧过头去看,嗓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不,我不需要你为我的一切负责。”
这样的话,我只能是妹妹。
我不可以做被照顾、被迁就的妹妹,哥哥你懂吗?
应该有那么一个人,你们相知、相许,长长久久的在阳光下幸福。你们站在相同的高度,她不需要你一直弯下腰来背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短暂的在夜色的掩盖下,漫天烟花绽放,意映慢吞吞坐起身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防风邶身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抱住防风邶,对上他略带惊讶的眼睛。
两个人同时屏住呼吸,焰火升空的哨声与爆炸声此起彼伏,意映的鼻尖抵上防风邶的鼻尖,额头贴上额头,时间停滞在相互凝望的眼眸。
烟花表演已经达到高潮,夜晚如同白昼。
意映慢慢呼气,用鼻尖轻触防风邶的眉心、额头,发丝,一个湿润的吻印在他眉间。
焰火燃尽,千万条银丝如同流星般坠向大地,周围再次暗了下来,她的唇一张一合,温柔道出两个字,“再见。”
哥哥,这次就允许我先告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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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出小巷,此刻月已西沉。
一只灵力化成白鸟飞来,意映伸手接住,鸟儿吐出一枚音珠,里面传出玱玹的声音。
“菜已上桌,酒都买好了,就等你了,什么时候到啊?我要是肚子空空,可是会格外不讲道理。”
意映轻笑一声,抛下沉重的心情,理好妆发,骑上天马,向东而行。
小剧场
酒吧里的意映:大家举杯,敬我这狗屁倒灶、无疾而终的爱情,今晚我买单!呜呜呜......
酒过三巡的意映:嗝~~~哎那边那个帅哥,过来,你嘴唇好红啊,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发烧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