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1]这场祭典耗费人力物力巨大,场地在山之巅,三面峭壁,祭台高高耸立,周围有有云雾缭绕,立于其上好似能触摸到天。 

就在意映暗自放松下身体时,脚下的祭台猛地一震,瞬息之间炸裂开来,那一瞬,仿若岳撼山崩。 

来了!

意映灵力不高,站不稳,被小炎灷一把拉住,展开灵力护盾护住她,才免于巨石碎片的打击。 

与此同时,数十名身武士凭空出现,从头到脚披挂重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破碎的祭台围困住,摆开阵势,杀气震天,非久经血战者不能有。 

为首者却与众不同,他赤膊上阵,肌肉虬结,竟不用任何武器,徒手捏住了几个西炎王室护卫高手的头颅,掼在地上。颅骨至坚,竟摔得粉碎,红红白白撒了一地,余下王族宗世无不心惊胆寒。 

变故发生地太突然,西炎贵族们大多在军中历练过,危急时刻纷纷举剑反击。但祭祀典礼所佩之剑均为礼器,华贵有余,锋利不足,刺客们却兵甲齐全,勇猛异常。 

意映在师父的保护下,丝毫没有危机感,反倒兴奋起来,“师父,那人是刑天吗?” 

小炎灷回头瞥了一眼,“别放松,刑天可不会因为我们是中原人就手下留情。”随后丢给意映一个令牌,“只须三分灵力便可催动它,能让你快速移动到山下,我马上得去救驾,你趁乱假装跌落山崖,你姨母会接应你。” 

“师父!”意映急了,这可不在他们师徒二人的计划内。赤水小叶回府之后,意映便措好了辞,将自己能说的都告诉了姨母,利用赤水族秘法传信给小炎灷,提前为今日之危局做好准备。 

别人她不管,师父是一定不能受伤的。 

然而小炎灷显然是另有计划,作为辰荣名将炎灷之子,他在此刻展现出了接近火神的强悍实力。 

意映自知力弱,只能龟缩在师父留下的护盾中,苟到碎石形成的角落里,偶尔有刺客看到了她,却也没有痛下杀手,发现似乎在场的女人和小孩都还活着,她便努力向师父所在的位置爬去,即使那是最危险的地方。 

 

刑天能够与炎灷、洪江等人同为辰荣将领,其灵力修为深不可测,即使小炎灷加入其中也未能改变什么,只能与其他人一起勉力护住西炎王,步步后退,身后是万丈悬崖。 

血液不断喷涌,填满了祭台碎石形成的缝隙,在台子四周形成了血河。 

崖上厮杀激烈,山谷中却寂静无声。 

不对,很不对,意映直觉这场刺杀并不简单。 

西炎王当年也是叱咤一方的枭雄,带领一族拼杀建立国家,又运筹帷幄夺了中原,现下却虎落平阳,君王威严的脸溅满了身边人的血,他虽仍旧冷静,却掩盖不住疲态。意映能想到的事,心思缜密的王不会想不到,他的疲惫不因力竭,而是心寒。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一柄青金巨斧高高举起,斧身裹挟遮天杀气兜头劈下。 

小炎灷最先反应过来,挑起长枪,枪尖窜出一条火龙,张口便咬向巨斧。刑天嘴角挑起一抹冰冷的笑,眼里满是鄙夷不屑。 

果然,那凝聚了小炎灷全部灵力的火龙如同清脆的甜瓜一般被巨斧轻易剖开,而锋刃威力未减分毫。 

意映离师父还有一段距离。虽然她灵力不高,但目力非常,这一幕看得人肝胆欲裂,她本能地催动令牌,闪现到小炎灷身前。 

小炎灷知道意映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但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傻到,居然想以肉身抵挡神器。他灵力耗尽,右臂无力垂落,在看清意映的瞬间便丢掉唯一的那杆长枪,单手将意映护住,没想到被弱质女郎执拗地挣开。 

意映瞳孔锁紧,盯着那巨斧,疯狂调动灵力注入令牌,企图带着师父离开。 

不知是法器有限制还是如何,周身灵力都注入进去了,那令牌毫无反应。利刃劈在脸前的时候,死亡的恐惧令她闭紧双眼,丢出所有法器护盾后,杀气仍旧势不可挡,生死存亡间,她下意识抬起手臂。 

“铮”一声,有东西与利刃相撞,随后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意映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的节奏,巨斧显然是在一种光滑坚硬却有纹路的物体上剐蹭过去,迫人杀气也被抵挡开。 

意映在听到撞击声时就克服恐惧挣开了眼睛,看见那个救了她的东西,来自她的手腕。 

然而未待她细细查看,山谷中传来嘈杂的声音,山下驻守的三千精兵正急速上山。小炎灷将还怔愣的意映护在身后,刑天虽一击未中,却并不气馁,立刻开启了第二次进攻。 

西炎王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奋起反击,与失了先机的刑天打的有来有回,刑天力勇,却不持久,在西炎人的围攻下,刺客一个接一个倒下。形势逆转,君王冷峻的面容露出微笑,然而下一刻,冰凉的剑锋从背后袭来,抵住了西炎王的脖子。 

“你果然,你果然!”西炎王看得分明,那把剑,是他亲手赐给了他的第六子,西炎修,为了庆贺他初次凯旋。 

西炎休沉默片刻,收紧剑锋,西炎王脖子上有血丝渗出,“父亲,我这样做的原因,您想不到吗?请交出兵符吧,放心,您不会见到手足相残的场面,不过如果您还犹豫,那三千精兵足够荡平这里了。” 

 

此时意映方才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师父,这还真是一出好戏啊。”她传音给小炎灷,不料对方像没听到一样,眉头紧锁。 

“三娘,射穿西炎休持剑的拇指,马上。”意映来不及惊讶师父知道她带了弓箭,也来不及去问为什么要救西炎王,在小炎灷的掩护下,立刻拉弓搭箭瞄准。 

“快啊,只有这一次机会。”耳边是师父的沙哑的催促,意映深吸一口气,想要稳住颤抖的手,八万个日夜,这只箭始终无法离弦而出,无论她练多好,在射箭的前一刻,她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当年割下的伤疤烙在神识上,每一次拉开弓弦,那道疤痕便勒得越深。 

太软弱了,防风意映,每次,每一次都这么没用。 

意映的眼前有些模糊,几乎不能瞄准。突然,她的手腕被紧紧缠住,一圈,两圈,三圈,紧到血液几乎要不流通了。 

手指开始麻木,意映不得不竭力掌控手腕,神奇的是,在这种状态下,手竟然停止颤抖,意映心中一定,快速瞄准,在手指彻底失去知觉前射出了那一箭。 

箭矢离弦而出,师父亦如利剑出鞘,冲向被挟持的西炎王。危局已破,意映倒向相反的方向,她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尽,也做好了摔下去的准备。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她被一股灵力接住了,是柔和的水灵。 

“你刚才受伤了吗?”意映费力地抬起手腕,莹白的一截绕着一圈雪色,手环是蛇形,接口处的蛇头如银丝扭成的九瓣花。 

“看来你为了救我,伤得不轻。” 

小蛇没说话,九对眼睛也没有看向她,意映轻轻抚摸了一下蛇身,没有再说话。 

 

后续的场面意映没有在关注,她一下一下摩挲着手腕上的手环,望着天空。 

与上一世一样,刺杀和逼宫都失败了,最后刑天竟被西炎王一剑将头颅斩下,但英雄心不死,复仇魂不灭,他仍旧挥舞干戚,不停战斗,即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而西炎休,当场死亡。他的血从西炎王的剑锋流下,但他的死因却是畏罪自尽。 

剩下的,便是理所当然的清算时刻,有功者,当赏。 

于是意映被人架起来,跪在布满血污的祭台上,即使感受到西炎王正看着她,意映仍旧无法回神,直到对方念完冗长的夸奖,说到了重点。 

“防风氏女郎,聪慧勇敢,实乃氏族女子典范,好孩子,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今日我做主,我的几个孙子与你年龄相当,随便挑,我为你赐婚。” 

意映猛地抬头,望向那个笑眯眯的君王,他受了重伤,仍拄着剑,站的挺拔,此刻却低头看着她笑。 

那笑堪称慈祥,如果不是他的眼角的皱纹还残留暗红干涸的血。意映不由自主地想,那血是不是他亲儿子,西炎休的。 

 

于此同时,王诏已发,下令辰城戒严,禁止百姓出行,神族与妖族非在籍者全部迁至辰荣山下,接受问询,西炎士兵会严密搜查,躲避藏匿者就地处决。 

 

p.s. [1]出自《左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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