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刚刚破壳而出的两个小家伙都累坏了。
将毛绒绒、湿漉漉的雏鸟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敞口箱子里,意映盯着纯白小蛇犯了难。
倒不是她怕蛇,正相反,这条小蛇长得太精致,瞪着晶莹的眼睛,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玉摆件,不必上手去摸,就能想象得出触感有多好。
可是她没养过蛇,身边也没听说谁养过,而幼蛇刚破壳,应该是相当脆弱,很难成活,这么漂亮的小生命要是夭折在自己手上,怪造孽的。
不过意映根据有限的经验,认为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它保温。于是,意映拿起另一只准备好的箱子,将箱子边缘与案几对其,观察小蛇有没有爬进去的意愿。
小家伙十分稳重,甚至在意映靠近时没有发出任何警告,只是微微歪头,有规律地吐出信子,视线一直追随着意映。发现身下的箱子时,它低下高昂着的头颅,探了探身,又飞快地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快进来呀,你不冷吗?”意映轻弹弹箱子的边缘,示意它进入铺满木屑的箱子里。
小蛇被声音吸引,低头看了一眼,又望了望意映,居然摇了摇头。
意映的眼珠瞪圆,什么意思?蛇也会摇头表示拒绝吗?
倒掉木屑,换成软布,摇头;
丢掉软布,换成丝帛,摇头;
丢掉丝帛,换成绸缎,摇头;
......
最后意映甚至把镶金嵌玉的梳妆盒清空,细细清理干净,捧到小蛇面前,收获的还是摇成拨浪鼓的脑袋。
“你不是只会摇头吧?”
小蛇摇了摇头,又顿住,吐了下芯子又收回,望着意映强忍着笑的脸,它抬了抬头,嘶嘶两声,有些不高兴。
脾气还挺大,意映把脸上的笑硬塞回心里,一摊手,“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今晚要睡在案几上吗?”
小蛇学聪明了,这次没有摇头,而是低下脑袋,蹭了一下意映的手心,仿佛是很满意女郎皮肤的温热,游动两下,将自己盘在意映手掌上。
细小光滑的鳞片摩挲过的地方微微发凉,仿若羊脂白玉滑过皮肤,与想象一般无二。
夜已经很深了,意映托着小小的一团,将它轻轻放在床头,给它身下垫了几层手帕,小蛇倒是没有再反对,蜷缩在淡紫色的“小床”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你说送给我的坐骑?”田禾穗的表情一言难尽,“这玩意能骑?”
“谁说这是你的?哎,你别碰它!”意映见阿穗伸出手指去摸小蛇的头,连忙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鲁莽的指头收获了代价——两个血洞。
出血量不大,阿穗嚎叫着跑去找医师,最后被告知没中毒,意映才放心下来,毕竟怎么看,小白蛇都应该是毒蛇。
“它不是故意咬你,你看,它连毒液都没用。”意映弯曲四指,用手凹成盘状,托着小蛇,拇指指腹摩挲小蛇的头部后侧的鳞片,说话时轻轻点了点小蛇的脑袋。
小家伙晃悠悠点了点头,敷衍极了,两只红瞳游移着,不再犀利地聚焦在一处,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田禾穗深呼吸了一口,这一人一蛇太嚣张,可自己是人族,谁也打不过,“我已经不稀罕你这破,泼辣的蛇,那只金冠雕给我,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小蛇抬头瞟了田禾穗一眼,听到意映说:“不行,那不是我的鸟,主人没回来,我没法把它转让给你。”
“那借我玩,啊不,养几天?”
一人一蛇同时摇头,阿穗七窍生烟,丢下一句“你等着,你会后悔的!”
果然,当天下午,小成均院首书房内,意映的案头摞起了高高的文书账册,处理完一批,就有人送来新的,直至半夜,她还在卷帙浩繁中奋战。
小蛇醒了睡,睡了醒,绕上意映的笔杆,厌倦了后又缠住了意映握笔的手指。
“无聊了?”意映轻点小蛇的脑瓜,另一只手请走它,把它放在手帕上,又从花瓶中取出一枝蓝花楹,抖了几下。小蛇被激发了狩猎的本能,双眼下意识锁定花枝,脑袋也跟着意映的动作快速晃动着。
不过聪明如它,没几下就发现自己被耍了,蛇头一扭,就要离开书案。意映担心它乱跑,情急之下揪住了小蛇的尾巴。
她忘记了蛇的尾巴比较敏感,果然,小家伙回头就是一口,嘴巴都贴上了,意映已做好了准备,却迟迟没感到疼痛。
它竟然没真的咬她。
这更加确定了意映的猜测,这条小蛇不是一般的妖兽,它的灵智高得离谱。不过看外形,还是没法辨别它究竟是哪种蛇妖。
丢开百妖谱,意映以手支颐,看着小家伙若无其事地丢开她的手指,玉色身影自如地穿梭在紫色的花序中,戴着“冠冕”的小脑袋试探着钻入筒状花萼中,不知道是不是在舔舐花蜜。
明亮的灯光下,洁白的绢帛上,细腻的笔触浅浅勾勒,一对翅膀的轮廓出现了。意映意念一动,灵力沿着墨迹流动,一双闪烁着紫色光芒的翅膀从绢帛上飞出,附着在花间嬉戏的小蛇身上。
感受到异样的小家伙从花中钻出头来,头顶蹭上了几粒花粉,翅膀忽闪两下,可爱地如同花之妖精一般。
意映控制着灵力,翅膀加快扇动的频率,手指粗的小蛇不由自主升起,飞向意映。
“小家伙,不喜欢别人碰你尾巴呀?”意映笑了,眼波流转间带着点戏谑,不怀好意。
小蛇望着她的笑,呆了一会,猛地意识到不对劲,下一刻,它便大头朝下浮在空中。它尾巴让意映捏住,提在灯下被细细端详着。
“哎?怎么看不出来呢?书上是这么写的没错啊。”意映尽可能放轻力道,但是小蛇在疯狂挣扎,有几次尾巴差点被火焰烫到。
“你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啊?”总是看不清,意映有点不耐烦了,听到这话的小蛇一僵,红色的眼珠立刻凝成血色,弯起头部向上一折,意映的手被咬住,血立刻就流了下来。
殷红的液体顺着手指流向了小蛇,甜腥味刺激了它,尖利的牙齿猛地一收,染在白色鳞片的血迅速渗入,消失,小蛇的身体浮起一层光晕,它晃了晃头,稳住身形,迅速离开了书案。
“别跑啊!”意映连血都顾不上擦,急忙去追,但是蛇类爬行速度极快,夜里视线又受阻,哪里还能追得上呢?
翌日,依旧不见那白色的身影,意映急得不行,无奈书院里仍旧有一大堆事务亟待处理,她只能委托阿穗去找,对方用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意映以为阿穗不会认真找,没想到过了晌午,她就来敲书房的门。
“找着蛇了?”
阿穗摇头,“找着大麻烦了。”
“刚才我收到快马传来的消息,夫人快回来了。”
阿穗说的夫人就是辰荣小叶,数年前跟随丈夫,到了西炎城生活。
“姨母要回来了?”意映有些惊喜,“何时能到?师父也一起吗?我现在就去赤水府,不对,我应该先去给丰隆和馨悦请个假……”然而她的脚步却被阿穗拦住。
意映不解,阿穗一脸凝重地放出一个惊天消息。
西炎王下诏,要来中原巡视,辰荣熠作为礼官随行。
这不是西炎王第一次来中原巡视,几百年前,他打败了赤宸,统一了中原,率领属下登临辰荣山,将统治了中原几千年的辰荣族圣地踩在脚下,接受众人的跪拜。
在那之前,末代辰荣王的头颅被他割下,提在手中,后来赤宸斩杀西炎将士两千,头颅串成串挂在城墙上。两国的血流满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两国的仇恨也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底。
这次意义不明的巡视,将会带来什么,显而易见。
所以,辰荣小叶急急忙忙回来,并不是为了探亲,而是为了即将到来狂风骤雨做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