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

高辛在大荒东南部,一年四季温暖湿润,现下正值这个国家最大的节日——放灯节。 

被馨悦硬拉着逛了一整日,意映傍晚时已疲累不堪,终于爆发了长姐的愤怒,将还想跑去看花灯的馨悦扣下,并且连人带物丢给了离戎望。 

一个玩心不仍死,一个欲赴情郎约,可面对院首大人的威严,二女敢怒不敢言。意映顶着她们委屈幽怨的眼神施施然回房,心中舒坦地不得了。 

可是这份好心情很快就飞走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廊下,亭亭直立如修竹,是涂山璟,他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意映头皮一紧,打算避开,却也来不及了,她已经被发现了。 

涂山璟刚要开口,意映飞快挤出个笑,忙道:“公子安好,本想当面感谢您照顾我们师生,不过这几日见您事务缠身,就没去过多打扰,我们住得很好,劳您费心了,改日有空我一定登门致谢。” 

涂山璟被意映这一套官腔噎了一下,只得回道:“意映妹妹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同时他明了对方的抗拒,作为名满大荒的青丘公子,被一个女子如同见到洪水猛兽一样躲避,关键是两人并没过龃龉,这实在令人费解。 

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婚约,为了避嫌?可是防风意映时常去青丘看望涂山夫人,且涂山夫人也并没因为防风意映拒绝了婚约就与她产生矛盾,反倒因为意映年幼失怙分外怜惜她,时常嘱咐璟作为兄长要多照顾她。 

涂山璟能够明显感觉到,意映并不喜欢他,但她又常常忍着。这样罕见的、写在脸上的厌恶令璟困惑之余也觉得很有意思。 

果然,防风意映听到“意映妹妹”四个字,眉头习惯性一蹙,正想开口,反被涂山璟打断。 

“意映妹妹不必躲着我。” 涂山璟刻意加重了那四个字,笑容和煦,“我是来替大哥向你道歉的,他性子急,脾气一上来连我也劝不住,那日是他不对,你离开皓翎后可否顺路去一趟青丘,我让他烤鱼给你赔罪,而且母亲她也想你了。”虽然是请求的口吻,但最后一句话才是涂山璟拿捏意映的撒手锏。 

 

作为防风氏小姐,滞留赤水二百年,交友广泛,却无挚友,对身边的女性长辈有着过分的依恋,她的人生经历大体上也能猜出来了。 

不得不说,现在的涂山璟眼光毒辣,与上一世心机深沉的狐狸没两样,然而拿捏住弱点的意映被却不恼了,反倒眯着眼笑了起来。 

“青丘公子,你来替你哥道歉,涂山篌他知道吗?” 

“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讨好视你如仇敌的人呢?是人生太顺利美满,导致你同情心泛滥,还是你太自负,自认能改变一切?” 

这番话极尽嘲讽之能事,丝毫没留情面。涂山璟的笑容淡去,盯着防风意映看了半晌,直到她冷了脸,方才开口回道:“意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兄弟有这么大的敌意,或许我曾得罪过你,但那绝非我本意。” 

意映微微错开涂山璟望过来的目光,的确,这一世的涂山璟不曾得罪过自己,但她真的克制不了本能,而且这一世的涂山篌像贴狗皮膏药一样,意映见到他就恨不得一刀捅死他,骂了哥哥,弟弟闻风而来做起了和事佬,烦透了。 

意映灵机一动,想到了快速摆脱纠缠的好主意。,“好好好,我去,但是只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不过你还得再帮我个忙。” 

 

几刻钟后,意映揽镜自照,镜子里的小郎君亦望着她,那张平凡极了,到丢进人堆根本找不到。涂山氏颇善伪装迷惑之术,未受伤的涂山璟的确有两下。对于这样的好本事,意映不吝赞赏。 

脸不红心不跳拍了一顿马屁,顺带骗走涂山璟的令牌,意映准备去离戎氏的赌场放松放松。 

虽然浑身泛着圣光涂山璟让人生不出好感,但当他周身泛起金光时陡然神圣了起来。意映对于自己的赌运很有信心,就算全输了,记在涂山氏账上就好了嘛,遇到这样的“大善人”,不薅一把羊毛实在可惜。 

对接下来的夜生活充满期待,意映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她对着涂山璟也多了几分耐心。 

“璟,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再信任你大哥,我讨厌的人一直是虚伪的涂山篌和一味求和的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涂山篌他已经恨透了你,你再如何做都无法挽回你们的兄弟情了。” 

涂山璟原本和煦的面色沉了下来,意映视而不见,继续道:“你们是最亲的手足,对彼此也最了解,正是因为如此,他要弄死你简直易如反掌,或许他不会下杀手,但那绝对不是因为下不去手。” 

“这些话说出口,你必会觉得我不安好心,可这些却是我的肺腑之言,不过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我的确在等着看你们涂山氏的好戏。回见!” 

意映转身摆手离去,只留下面色阴晴不定的青丘公子。 

 

皓翎的地下赌场规模很大,这个国家极注重礼法,规矩很多,可又偏偏物阜民丰。可在看不见的地方里,这种纵情声色的产业极其发达,高雅如阳春白雪,低俗如下里巴人,应有尽有,充分满足了人们胡作非为的欲望。 

为安全故,意映选了高级赌场的包厢。袅袅琴音穿过屏风,软糯的小调酥透骨,然而这些都是“小菜”,“正餐”是一幅悬在空中巨型地图,上面有灵力凝聚的光流动着,以红蓝二色为标记,宛若两军对阵的动态沙盘。 

此时楼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押注之声不绝于耳。 

“我赌西炎胜,十金。” 

“我赌后土活捉洪江,一捆象牙!” 

“一斛铛珠,赌西炎胜,西炎斩首辰荣一万!” 

意映兴致勃勃,看了半晌,发现押注辰荣军获胜的人寥寥无几。一旁陪着的小管事机灵得很,上前给她添了茶,解释道,“公子您持有贵主令牌,可随意下注,事后亦不必实物交割,赢得的财物自会送到府上。” 

“这服务,令人宾至如归啊。”意映似笑非笑,“你家主子的胆子不小,竟然拿战事做赌局,是不是以后还要赌赌谁能一统天下?” 

那管事忙道不敢,还做擦汗状,实则不以为然,讨好道:“能让各位公子、老爷们纾困解乏,玩得尽兴,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正在此时,地图上光芒大盛,原本蛰伏不动的两军有了变化。 

“公子您看,红色一方是西炎军,此前四战四胜,虽未剿灭辰荣军,但也使得洪江与刑天决裂,现下刑天一怒之下带领手下神族精兵离开,昨日我们收到消息,辰荣归降西炎的大将后土带兵直奔东海,欲趁势杀了洪江。” 

小管事对中原军事侃侃而谈,令意映颇为惊讶,看来涂山氏在西炎和辰荣两方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大发战争财。 

意映意味深长地望着那管事, “怎么?今夜我还能在这图上实时看到两军交战的情况吗?看来大荒首富不光会做生意,别的门道也精通啊。” 

管事抹了一把汗,心道这人忒难伺候,“公子说笑了,我们哪有那本事实时展示,不过是有几个铺子恰好在清水镇,消息灵通罢了。”就在他以为意映是个刺头,不是来赌钱的时候,意映开口了。 

“我赌辰荣胜,二十颗大品明珠。”缎面袋子里,硕大圆润的明珠轻飘飘从二楼飞出,在众人睁目结舌中,落在下注的银盘中,发出一连串清脆叮当。 

 

第一场下注即将接近尾声,此时在图上,红色一方兵力强盛,驻守在城郭里,蓝色一方正急速行军。

 

辰荣主帅营帐,灯光黄昏。

洪江有些疲惫,却仍旧坚持分析战况。 

“后土我很熟悉,他外表阴柔,年纪轻轻便狠辣决绝,用兵却很沉稳,从不轻敌。从前他带兵一万投降西炎,西炎王给他极高的荣誉,钱财封地,他不会对我们有丝毫旧日情分。” 

洪江此言是想让出自辰荣的老兵们放下侥幸,拿出勇气与昔日的同胞决战。 

“传令出去,今夜修整,明日我们与西炎决一死战!”洪江拄着大刀喝道。 

然而传令兵却被相柳拦下。“义父,我们今夜就要出兵。” 

“我军刚刚急行军至此,疲惫不堪,而西炎已经养精蓄锐一日有余,现在开战岂不是自寻死路?”洪江不解,但他知道相柳所言必有他的道理,当下便重新拿出图珠,准备听他解释。 

“后土心思缜密,擅长阵战,谋的是以少胜多,以逸待劳,那我们就正面进攻,一半神族精锐打头阵,步兵居中直插他们的心脏。” 

 

“阁下为何如此看好辰荣?”一片喧哗中,隔壁传来问句,其声如金玉相击,缓慢而优雅。 

包厢之间虽是轻纱相隔,实则有阵法保护,互相看不见,意映便放心大胆回道: 

“辰荣军师擅长出奇制胜,用兵如诡,面对后土,他必会直接出击,不给对方探查底细的机会。” 

对方轻笑,复又问道,“可是后土亦非凡人,辰荣正面突击,若西炎虚设主阵,两翼重兵埋伏,诱敌深入,合围绞杀,又该如何应对呢?” 

男子话音未落,地图突然一变,正如他所言,蓝色直直插入红色阵地中,红色竟然丝滑地顺势分开,如同一只巨鳄张开了嘴。 

p.s.隔壁是谁,大家应该能猜出来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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