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意映活了两世,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九黎。听说这里处都是瘴气毒虫,凶禽恶兽,物产十分贫瘠,出名的东西就两样,第一是赤宸,第二就是蛊术,都恶名昭著。[1] 

可是如今她的病还需要这“邪恶”的蛊术来医治。防风邶带着意映径直来到一处寨子,据说是当年赤宸居住过的。 

印象中,皓翎大王姬也是蛊术高手,传说她是赤宸的女儿,想必这里也算是她的故乡吧。意映更加确定之前遇到的少年就是西陵玖瑶,但她却不知此时的小夭尚不能确认自己的身世。 

不知防风邶与寨子里的巫师如何交涉的,本来对外界保持警惕的九黎人竟然平静地接受了他们,兄妹二人租下了一个小巧的竹楼,意映不满意它的简陋,着意改造装饰了一番,氏族小姐实在是受够了土坯茅草屋,如果没有兄长陪伴,这种清贫的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每次防风邶回来都能发现这小竹楼在一点点改变,虽然意映手中的钱不多,但山里不缺竹子与野花,灵巧的双手染出多彩的绢纱,系在栏杆上,随风飘扬,老远就能看到。 

见到兄长归来,意映递给他一碗甘蔗甜浆,用绢布为他擦汗又扇风,殷勤得很。防风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又有什么事要折腾我,直说吧!别假惺惺的。” 

意映见他如此不知好歹,索性叉腰在院子里指指点点,“这里我要摆四个花坛;这里你给我扎个秋千;小花园里用水太不方便了,你用竹子接一段管子,将水引过来;还有这堆竹篾,你把它们弯成灯笼,糊上红色的纱。” 

防风邶端着甜浆的手一顿,意映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要躲懒,正准备假装生气,却听防风邶语气随意地问道:“何必这么用心布置这里?” 

就好像这里是两个人的家一般。 

语气是询问,但是意映却从他的神态中捕捉到一丝疲惫,那是一种消极的态度。几丝委屈突然就扎了一下眼眶,意映眨眨眼,没回答。 

 

几日前,兄妹二人见到了鄞在信中提到的大巫,他头发花白,竟然是九黎的巫王。 

巫王先单独会见了意映,意映自恃皮厚,并不讳疾忌医,详细地叙述了自己的症状。听完了意映的叙述,巫王眉头皱起,思忖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你们是……” 

意映脑子嗡一声,嘴巴不受控制地吐出两个字,“夫妻。” 

“小姑娘不要骗我,你还梳着中原的闺阁女子发髻。” 

“是我没表达清楚,我们是未婚夫妻,因为之前的经历,虽然没成婚,但已有了夫妻之实。” 

防风邶倚在门外,屋内的声音清楚地传入耳中,听到那两个字时,他闭上双眼,眼前立刻就浮现出意映故作镇定,实际内里已经抓耳挠腮的样子,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轮到防风邶时,巫王问道:“这对你没什么影响,你们既是夫妻,你又为何要解掉它呢?” 

是啊,对世间男人来说,让妻子从身到心完全离不开自己,自己却不受影响,完完全全地掌控对方,这是何等美妙的事! 

防风邶想说意映并不是自己的妻子,话出口却变成了,“我没办法长久的陪伴她。” 

巫王微微一笑,“你们的请求很有意思,我接受了,但是需要你们二人给出一个承诺。” 

“好。” 

“年青人有胆色,不怕我为难你们?” 

防风邶坦然注视巫王的双眼,眸子里尽是与生俱来的狂傲。巫王看着他,恍惚了一瞬,仿佛见到了故人一般。 

 

防风邶见意映半天不说话,不等对方使出下一招,便习惯性投降,“好吧,好吧!我做,做还不行吗!大小姐。” 

见他服软,意映立刻扑进防风邶怀中,防风邶早就预料到她的套路,手中甜浆一甩,稳稳悬在半空中。 

“哥哥……邶,你真好,你为什么这么好啊?” 

防风邶抬起手,预备按住意映下一步送上来的唇,没想到妹妹只是伏在他怀中喃喃自语,一时间这只手僵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甚至会恨你,恨你为什么是我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意映很少会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从防风邶第一眼见到她时,她就是一个完美的、羊脂玉做的细长莹白的瓶,稳稳地立在高高的案几上,瓶中还插着一朵嫣红盛放的芍药,凑近些似乎还能嗅到淡淡馨香。 

如今这朵娇艳的花,长出刺来了。 

防风邶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一下一下安抚着这朵玫瑰,接过这双红唇渡过来的甜浆,毫不犹豫咽了下去,握住她的后颈,微微扯开些距离,食指抹掉缠绵在她嘴角的几缕甜浆,将一个不带任何情yu的wen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在鬼方的十年,他曾经迫切地希望她能够快些醒来,甚至做好准备,不惜丢掉一条命。可等她醒来后,他又感觉不到有多么快乐,甚至随着身体的亲密,心灵却更加孤独。 

她太小了,太小了。冲动,尖锐,有时娇弱得如同一朵菟丝花,有时顽固得像一块石头,她很擅长伪装,嘴里说出的话,十句有八句是假的。 

他与她的对话时而不在一条线上,时而又默契得可怕。 

他故意带她去山野、去高原,离开锦衣玉食,去过他曾经经历过的日子,却又无法完全狠下心让她跌落在泥潭里。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很坚强,走到哪里都能咬牙坚持下去,她似乎很喜欢四处游历,真好,他也喜欢。可是他不想带她去极北之地,那里有真正的防风邶。 

她在按照他的想法,一步步长大,变得成熟,学会懂事和理解,学会抛下过去,试着接受这个世界上给予的打击和伤痛,而不是横冲直撞,让自己头破血流。 

亲手养大的美丽玫瑰含苞待放,但是她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根刺都长得太慢了,风雨欲来,没有人照顾,她能顺利绽放吗? 

快一点长大吧,快一点,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催促她,可是这株花真狡猾,一旦顺风顺水她就要躲懒撒娇,她习惯生长在温室,而他习惯飞翔在电闪雷鸣的天空中。 

说到底,他是没有资格这样做的,也没资格这样想,他既不是哥哥,也不是爱人,他只是路过这里,短暂地陪伴了她,前路漫漫,就要出发。

她不是他的玫瑰。 

p.s.本来今天不打算更新了,在推敲剧情,但是又发现大家对宝邶的心态有些困惑,故而水一章。其实我是故意不写蛇蛇心理活动的,一是我把握不好,二是我倾向于以意映的视角叙事,对蛇蛇多以客观的动作神态描写为主,加多了我个人想法人物容易ooc。总之一句话,因为我菜。

[1]摘自桐华《长相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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