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游历(6)·蛋

意映一开始就暴露了她与防风邶的兄妹关系,两个人相貌出众,很快就吸引了一批青年男女聚在那里开篝火晚会,烤肉奶酒总是不缺。

直到三年之后,牧场主的儿子,那个黝黑英俊的青年向意映勇敢示爱,吓得她连夜留下些钱,与防风邶带着两匹马儿跑掉了。 

若是上一世的自己,肯定能更体面周全的处理这件事,但是对方澄澈的眸子里映出的汹涌爱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大光明地展示他诚挚的心,围观的人们笑着送上祝福,就算失败了也能坦坦荡荡。 

这耀眼的爱意刺痛了意映。 

在草原生活的日子很惬意,意映短时间内并不想离开,于是便走走停停,不在一处停留太久。不过草原的姑娘们热情奔放,毫不避讳地夸赞防风邶,邀请他夜里去她们的帐篷。 

人神差别巨大,求不得地久天长,短暂的相遇后是一辈子的别离,那为什么还要主动寻求痛苦呢?意映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便私下问了其中一个姑娘。 

“你们神族确实好看又长寿,但是并不如传闻中那么聪明啊!”那健美的牧羊姑娘大笑,“我们人族本来活的时间就不长,青春更是短暂,与这么俊的男子做快活事,多幸运,我到死会记住这一夜的!” 

意映哑然,向她告别,牧羊姑娘还拜托她这个妹妹在自家哥哥帮她多说说好话。意映笑着冲她挥挥手,巨大的夕阳缓缓落下,向草原释放着蓬勃的光辉,金色勾勒出美丽的剪影,牧羊姑娘高声呼唤羊儿们回家。 

神族女郎用力睁大眼睛,去感受,去记录此刻,或许到生命终点能够再次拿出来去品味。 

二人继续向东,从昆仑丘出发,用双脚丈量三条大河的发源地。意映还记得炎帝与河水的故事,趁这个机会结合在小成均学到的知识,计划由西向东,从西北高原出发,对河水流经地域进行水文考察,到达东海边后,便即刻北上,前往极北之地的冰原。 

西北高原腹地,有广袤雪山,摩天滴露,润土发祥。[1] 

日出金山,巍峨之势若与天相接,一滴滴冰川融水吸纳日月之光华,汇集交融成大河,自极西而东海,不择细流,坦坦荡荡,亘古至今,从无绝也,而生活在这条大河两岸的百姓亦如此。 

“先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今日方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意映躺在甲板上,感慨不已。 

时刻在路上,钱花得格外快,而祖母寄来的财帛也一年比一年少,兄妹二人虽然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但是想要维持之前的生活水准就有些困难了。 

行至河水中段时,新增了很多逃避战乱的流民,二人混入其中,乘船南下再一次回到了河水与洛水交汇处。 

经过五十几年的岁月流逝,这里的河水水道已经相对稳定,可是当初泥沙化的土地仍旧贫瘠。 

黄沙将眼泪和鲜血全部掩埋,走在宜苏山下的小小村落里,暖风和煦,又到了春耕时节。 

这里是田禾穗的家乡。 

近几年,部分州郡官员苛政严刑,逃难到洛水畔的流民后代逐渐北归,再次回到祖籍,因此村里能够看到不少人族忙碌的身影。 

意映跟随记忆,找到田禾穗的家,雨打风吹数十载,土制的部分坍塌,门窗也破损不堪,看起来很久都没人居住过了,唯有院中那棵大槐树,仍旧茂盛挺拔。 

等房子收拾妥当,已经是四月了。意映与当地女子一同着布衣,挎着深深的小筐去田埂上给防风邶送饭,看着族田里的汉子各个打着赤膊,大姑娘小媳妇们红着脸嬉笑打闹成一团,不过一群褐红黝黑皮肤中独独有一个人宽肩窄腰,白的发光。 

女郎们看得目不转睛,意映冲兄长大声呼唤一声,这群呆头鹅才回神,将意映围成个里三层外三层,叽叽喳喳向一大群鸭子,核心问题就一个,邶郎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防风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意映想都不用想就能答上来,他最喜欢大荒最尊贵的女子,晧翎的大王姬,西炎王的外孙女,未来西炎王最珍爱的妹妹。 

不过要是真这么说出来,就要得罪这群姐妹姑嫂了。意映眯了眯眼,招呼大伙附耳过去,“我说了各位姐姐可别把我出卖了。” 

众女齐齐点头。 

“我哥,他,他喜欢男人。” 

众女大惊,有人不信,但是这个叫邶的小伙子确实没怎么跟女子说过话,每日作息规矩,很能干,周围的小伙子都喜欢跟他打交道。 

意映在女郎们的叹息声中径直走向兄长,将做好的饭菜递给他,空出筐子来准备去摘桑叶喂蚕。 

意映做的饭认真评价的话,只算得上可以果腹,毕竟氏族女子也只是指挥仆妇们去做,极少会自己动手,而刚好她于此道天赋不高。这几日家家户户的男人们都要下田春耕,早出晚归,居家的意映便自告奋勇担此重任。 

防风邶一个贵族公子坐在田埂上吃饭也十分优雅,不过兄妹俩一看就知道出身富贵人家,为人又真诚不做作,意映看起来是个娇小姐,却既擅长刺绣又懂农时,邶则因为能干豪爽与青年们打成一片。 

过了晌午,采桑小队出发了,意映依依不舍地与兄长告别。 

靓丽倩影伴随莺声燕语刚消失在小路尽头,便有几个年青人来找防风邶打听意映。 

“她好美食华服,擅琴棋书画,家中长辈已经给她看好了人家,要不是打仗,我们与亲人于兵荒马乱中走失,小妹都已经嫁人了。” 

此后数年内,兄妹二人总能收获乡亲们复杂又怜悯的眼神。 

农家日子过得贫苦,男耕女织分工明确,虽然多年来,意映的厨艺没什么长进,几乎都是防风邶来做饭,但她学会了养蚕、缫丝、织布、裁衣,两人从里到外的衣裳均由她自己亲手置办,村里人穿着朴素,她便在防风邶的中衣不起眼处绣上小簇丁香。 

防风邶近两年经常出门,甚至在农忙时也会突然消失,但他从没有说过他要去哪里,也没说过什么时候会回来。

意映有时在灯下刺绣,有时在灶边观火,有时在大槐树下饮茶,等到心焦,忍不住要去寻时,他就会回来。 

他偶尔有几次,明显是匆匆赶回来的。都是在意映刺伤了手指,被火烫到,在冰天雪地里喝一夜冷茶时,第二日总能看到防风邶冷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渐渐地,这些小伎俩也不管用了。意映在夜里独自惊醒时,也只是默默坐起身来,静静地望着照进屋内的月光。

大荒游历的第四十九个年头,夏至,防风邶收到了鄞的来信。 

这封信本该在两年前就送达,结果因为北方西炎与辰荣残军战况胶着,大部分水道都被严格管控,鄞想尽了各种方法,才通过涂山氏的渠道将消息顺利传递过来。 

据说有大巫即将出关。 

短短九个字,将意映拉回现实,去极北之地是来不及了,无论如何不舍,终究还要踏上真正的旅途。 

兄妹二人直奔西南方向,据说那里有十万大山,绵延不绝,奇险陡绝。 

路遇一座不知名山谷时,小黑马打着响鼻,撒娇不肯再走,于是意映牵着她的小马去谷中溪流饮水,刚喝了两口,便听到防风邶的天马“咴咴”嘶鸣。 

原来时防风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颗巴掌大小的蛋,雪白蛋壳上有一抹金红色,萦绕着淡淡妖气。 

p.s. 这个蛋是谁就不用我多说啦!下章遇小夭。 

[1]摘录化用自长江源纪念碑文:摩天滴露,润土发祥。姜根迪如冰川,乃六千三百八十公里长江之源,海拔五千四百米,壮乎高哉。自西极而东海,不惮曲折,经十一省市,浩浩荡荡;由亘古至于今,不择溪流,会九派云烟,坦坦荡荡。如此大江精神,民之魂也,国之魂也。江河畅,民心顺;湖海清,国运昌。感念母亲河哺育之恩,中华儿女立碑勒石,示警明志:治理长江环境,保护长江生态。玉洁冰清,还诸天地,青山碧水,留存子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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