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上）
上巳节，白日里，人们会去河边沐浴，祭祀祈福，夜晚则会相约于春光烂漫处，赏花、插柳、观灯。
防风邶作为小成均大比的魁首，在赛事结束后就忙得不可开交，意映连他的人影都没摸到。
下午耐着性子，在赤水祖宅与大荒各地的世家贵女漫步亭台楼阁，谈论着女孩家的钗环首饰，脑子里自动将这各色的“花骨朵”按家室性情在脑中“归档”。
莺声燕语间，总是能听到防风邶的名字，或赞叹，或惋惜。
惋惜者多是小氏族的美貌女郎，她们与自己处境相似，所以意映大抵是知道她们在遗憾什么。
她们都是要联姻的，并且是与世家大族联姻，这是责任，也是宿命。
想到这，心里的烦闷到达顶点，意映对赤水小叶告了罪，便匆匆离开了。
直到傍晚，暮色四合。
偌大的赤水城，街道上，小巷里，家家户户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意映将侍女们打发的远远的，每人分了些钱，打发她们各自去玩，只留了个圆圆脸的侍女远远地跟随着。
灯光五彩斑斓，照着这座浪漫的水上城市如同琉璃世界一般，主街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虹桥映水，朱栏彩槛，街上叫卖声不绝，欢声笑语不断。
意映茫然四顾，不知该往何处去。
街道尽头，一众年轻郎君打马而来，当头的两马高大神骏，马上的郎君洒脱风流，恣意张扬。
其中一人见逼近人群密集处，单手勒紧缰绳，引得马儿轻嘶，另一个笑道：“二郎颇有慈心啊！也罢，我们都下马吧。”
十丈、九丈、八丈……
十步、九步、八步……
“小妹。”
“意映妹妹好啊。”
意映的视线对上了两个人，她轻施一礼，“殿下安好。” 压下心中的不悦，不去理会那句轻佻地“意映妹妹”，面上带上体面的笑容，“还请殿下恕罪，祖母召唤，我得和二哥回府了。”
谎话张口就来，骗倕梁这种蠢货，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防风小怪真是有福气，生了这样一双好儿女。” 倕梁的眼睛在意映的脸、脖子、胸口来回流连。
“殿下，看来我们今夜不能继续了，望您海涵。” 防风邶侧身挡住倕梁的视线。
倕梁回过神来，连连道，“无妨，无妨，告辞，告辞。”
等那群人依依不舍地离开后，意映瞪防风邶，“为什么要跟倕梁那种人混在一起？”
防风邶反问道：“倕梁是哪种人呢？”
“膏粱纨绔，恬不知耻。”意映毫不犹豫地给了八字评价，语气颇为不屑。
防风邶自嘲一笑，没有再说话。
意映刚刚没有多想，想着在洛水，倕梁那副小人行径，话就出口了，但是仔细一琢磨，刚才好像拐着弯地把防风邶也给骂了，心里便有些不自在。
“我不是说你。”解释的话很苍白。
防风邶望向意映，“我的确算是个纨绔，而且脸皮颇厚，你不必担心我会被你的话刺痛。”他笑容温和，姿态坦荡。
然而他这番话语和做派落到意映眼里，反倒是别有深意，短短一句话让她抓心挠肝。
牙尖嘴利！真是牙尖嘴利。意映暗暗抱怨，他就是故意装可怜！可是心里不自觉得慢慢升起更多的悔意，一颗心如同卡在石头缝里，眼看着被潮水慢慢淹没。
此时月上中天，河边插柳赏花的人群越聚越多，上巳节即将到达潮，城中心会有大型的烟火表演。
河边漫步的只剩下了意映与防风邶，没有了周围的喧闹，兄妹二人之间仿佛又陷入了无言的尴尬中。
“我找倕梁，是为了打听夏州国的那个人族。”防风邶打破沉默。
意映惊讶地看向他。
“你不是不想让她死吗？”防风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意映，“虽然你没说出来，但是你很欣赏那个姓田的姑娘。”
意映讷讷，他竟然看出了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事。心里恨不得想尽一切法子将刚刚如同覆水一样泼在地上的那八个字重新吞回肚子里。
防风邶带着意映沿着河道，走向城中心的那片大湖，此刻是暮春，已经有圆圆的荷叶露出水面。
“嘭！嘭！嘭！”一道道流星自下而上窜出，停滞在高空一息后猝然炸裂开来，在黛青色的天空中，赤、黄、靛、青，各色烟花极致盛放，绚丽的色彩映照在亭亭荷叶上，人们的惊喜欢呼的气浪推动它们微微摇摆着。
“二位，好巧啊！”一道声音打破了兄妹间和谐的气氛。
“涂山大公子，暻公子好。”意映微微欠身，防风邶冲涂山璟颔首，至于涂山篌，连看一眼都欠奉。
涂山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兄弟二人来的不是时候，然而大哥托付的事，自己又不忍推脱，变硬着头皮开了口。
“在下想请防风公子赏光参加我们的上巳小宴。”光风霁月的青丘公子一句话说的干巴巴的。
防风邶的目光从涂山璟移到了涂山篌，轻笑了声，“不胜荣幸。”转过头来，安抚意映，召来远远跟随的侍女陪同她回家。
意映一步一回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头回到了小院。
涂山璟口中的“小宴”一向名不副实，等到三人到达时，防风邶才发现赤水城最大的酒楼被这对豪气的兄弟包下了，入席者皆是此次参加小成均大比的青年才俊。
高朋满座，推杯换盏间，有人挑起事端。
“今日的魁首有点名不副实啊！”
“对啊，涂山公子有事，有人趁机捡了便宜。”
“哎，现在人全啊，此间就有舞台，可充作擂台，再比一场呗！”
“好，好，这主意不错。”
防风邶随意斜靠，手执玉杯，指尖轻点杯口，看着这出闹剧。
“今日上巳，我也不能拂了大家的兴致，是不是啊，防风公子。”
防风邶嘴角微微勾起，轻飘飘扫了一眼涂山篌。
“我们只是切磋，谈不上比试，我对防风公子可是很敬佩的。”涂山篌的吐字缓慢，带着强烈的自信和十足的挑衅。
“好啊。”防风邶敛下眼中的情绪，散漫地应了一声。
“既是切磋，我便弹琴为二位助兴吧。”涂山璟站起身，低着头，走到侍女早已准备好的琴旁席地而坐，手指抚上琴弦。
琴声起，舞台中的二人闻声而动，众人围在四周观战。
涂山篌抬手结法印，水灵汇聚，瞬间凝成一条蓝色的猛虎，奔走咆哮。
“不愧是青丘大公子，灵力成兽形如此迅捷。”台上中原南部氏族子弟赞叹。
老虎的耳朵动了动，猛地和身向上一跃，从半空扑下，直冲防风邶胸口就是一掌。防风邶侧身避过，舞台狭小，对于体型巨大的猛兽来说并不方便。
然而涂山篌却不见丝毫窘迫，蓝色的猛虎一击不成，灵巧转身，掌掌带劲风，不断向防风邶左肩拍去。
p.s. 其实是一口气写了四千多字，但是字太多对大家的眼睛负担也太重了，还是分成两章发出来吧。
相当于双更，水了一章真开心，嘿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