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中)
柳柳蛇:常常因为过人的智慧与周围格格不入,嗨呀!
意映:哥哥,难道我也是笨蛋吗?
防风邶:妹妹你当然是个笨......笨鸟先飞的可造之材。
汛期的雨,自河水决口那日后就变小了,淅淅沥沥下了三四天,太阳就出来了。
雨停后的十五日,田叟脸上纵横的皱纹也舒展开了。
在族长的带领下,河洛之交的两个人族部落中的大部分人,都在这场浩劫中保住了性命。
田叟领着田禾穗,跟着人群陆续下山。回到部落时,带上山的粮食还剩下八成。
倒不是父女俩吃的少,只是在山上的日子里,那个跟田禾穗看对眼的姜姓小伙子常常拿着做好的饼子来看田叟,还借口说有问题请教田叟。
田叟这辈子没儿子,总共就得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他从来不提,只说是远嫁了,部落里的老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也都默契地对这事儿缄口不言。
小女儿就是田禾穗了,她生下来就没了娘,被田叟如珠似宝地养大,还罕见地给起了个名字,按道理讲,一般人家,不说女孩,就是男孩都不见得有个名字。
田叟与部落里的人一向不同,疼女儿是真的疼,吃穿用度,有多好就给多好的,严也真的严,种地、家务、甚至族里的事,田叟都要田禾穗学,一直学到能顶半个成年人使唤才给个笑模样。
从山上下来,有情人依依惜别,各回各家。
田叟背着依然沉重的家当,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到家中,而是打算带着女儿去族里的稻田看看。
田禾穗不理解,“爹,还看啥,肯定全完蛋了呗!”
说完她拿包袱挡住头,直觉她爹会给她上来一下子。
没想到她爹见她这滑稽样子直接笑了出来。
“爹,你是不是伤心得傻了?”
田禾穗见没挨打,他爹还笑了,五分胆子立刻壮到十二分。
“哎哟!”这下脑袋上终于挨了不重不轻地一巴掌。
走了能有一里地,脚下的淤泥能没过田禾穗的小腿肚,幸好她提前把裤管卷到了膝盖上,她很珍惜这条能盖住全部小腿的麻布裤子,尽管裤子上深深浅浅都是灰黄色的补丁。
按理说这个方向,这个距离应该就是族里的稻田之所在,但是眼前仍然是一片表面异常平滑的淤泥。
田叟走到一个位置站定,用手在地上刨了几下,原来淤泥不仅仅是淤泥,下面还有厚厚的砂砾,砂砾之间,本应青绿色的禾苗变成了暗绿色,混在沙子里变成一团稀烂。
田禾穗知道今年的稻子全完了,刚才开玩笑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亲眼见到了,眼泪居然就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哭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完蛋了吗。”田叟看她哭,也不安慰。
田禾穗说不出来原因,可能是长这么大,也见过不少天老爷发怒的那时候,但是眼看着颗粒无收,有一种被大地背叛了的感觉。
“别哭啦,还没到无路可走的时候。”田叟见女儿哭成个大花脸,还是有些心疼。
父女二人回家,田叟便派自家三弟带着田禾穗去姜氏部落,自己则直接去了族长家。
本来各家各户都在收拾家里的残局,结果第三日,族长就直接下令让大家伙去族田里挖沟。
有人有怨言,但是看着隔壁空空的房子,那是之前与族长赌气下山的人家的,也就低头领命了。
洪水虽退了,但是昔日的良田变成不分彼此的沙滩河汊,人们伤心之余只埋头按吩咐挖排水渠。
过了半个月,田禾穗与她三叔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姜姓的小子,他拉着牲口,牲口驮着粮种。
族长便吩咐各家拿稻米换这粮种,一斗稻换一斗种。
大部分人都顺从,但是此时,一位长老拒绝了。
“好好地稻种,还能留着种晚稻,凭啥现在要换秬种,这玩意根本没法吃。”他说完便走了,也有几个汉子也跟着走了。
此人是田叟亲堂兄,于是田叟去劝,结果不仅铩羽而归,反而吃了一通排揎。
秬是黍的一种,比普通的黍更耐潮湿,黍本来就是最好种植的庄稼,秬是插进地里就能活。
入秋以后,秬长高了,长得也快了,像是有人日日薅它们的脑袋似的,一天一个样子,齐刷刷地向上窜。
仲秋末,田氏部落开始收秬。
收获的天气不等人,大太阳晒干了庄稼一折就碎,小雨来了粮食易受潮发霉。
所以族里的人家都是互帮互助,一大帮人一起干,热火朝天地,很快就能收完。
这时候就有几家人特别尴尬,当初拒秬种稻,结果下半年雨水少得可怜,苗都没怎么出齐。
幸好家里还有余粮,不然这个冬天不仅要丢人,还要挨饿。
今年虽然遭了灾,但是田氏部落的秋祭依然热闹,虽然秬难吃极了,但是跟稻混在一起,还是能下口的。
自古以来靠天吃饭的人族此时已然诚心诚意地拿出珍贵的粮食敬献给神明和上天,感谢它们的仁慈,祈求明年的庇佑。
“听起来,你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意映骑在高大的天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田禾穗。
“所以请高贵的您恩赐您不多的耐心,继续听我讲完对您来说平平无奇的十年吧。”
意映以为小炎灷依然会带领小成均的学子继续术数的课程,没想到季秋之月,丹水上游的洛水畔发生了异常罕见的叛乱,甚至可以说是亘古未有之事——人族叛乱并建国。
在神族的视角下,人族是弱小的,是谦卑的,像田地里的禾苗,一茬茬长,一茬茬收。
突然之间,种在地里的庄稼居然造反了,还建立了一个国家,叫夏州国。
然而这场叛乱已经持续十余年了,是在郑氏的下属小氏族田氏的领地内发生的,春耕时奴隶不够用了,去领地内的各个人族部落征调才发现原来的部族已经不在原地,人们全部逃到了洛水,还建了国,国王竟然是一名人族女子。
郑氏让田氏去平叛,田氏也没人可用啊,反而向郑氏求助,郑氏内斗,根本就顾不上管这些破事。
拖来拖去,这事居然被西炎王知道了。西炎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赋闲的小炎灷——昔日的辰荣王族派去平乱,也不给人手,也不给粮草。
虽然说神族对人族,是碾压级的,但是让昔日的神去攻打他庇护过的子民,打赢了又如何?
小成均里的几个赤水氏的子弟跟着小炎灷奔赴洛水,令人意外的是,防风邶和意映也被要求跟随。
出发前,小炎灷并没有讲去平叛,只说带学子们去上一节特别的课。
而再向前推几日,小炎灷拿出先炎帝留下的图珠与河水的资料分发给了众人。
刚好这几个学子都是上过小炎灷的术数课程的,对于稼穑之事的知晓程度比其他神族子弟略强一些。
洛水距离轵邑几百里,众人骑天马到轵邑稍做调整,小炎灷下令,后半段路程禁止乘坐骑,全部改为步行。
意映发誓,自己前世今生活了那么久,走的路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多。
开始时她尚能坚持,只是落在队伍的后面,防风邶走在她前面两步远,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无论意映是快是慢,步子是大是小,他俩的距离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意映盯着防风邶的背影,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这个人既不说背背她,连拉一把都吝啬,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兄长!
就在意映忍不住,想要一屁股坐到地上时,防风邶开口了。
“你知道为什么西炎王会派小炎灷去平乱吗?”
意映眼前一亮,好奇心被勾起,立马不累了。
“不知道啊,为什么啊二哥?”
防风邶没回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没脑子吗?”
意映气的想锤他,但是此刻手软脚软,一点力气都不想用。
“你知道为什么小炎灷会带我们去吗?”
“不是说去上课吗?灭了那群乌合之众,辰荣大人一个人都绰绰有余。”
“你今日脑子落家里了没带来?”防风邶的嘲笑虽迟但到。
这次意映没生气,她也觉得自己说了傻话。
“我们肯定不是去杀人的。”意映的脑袋吱嘎吱嘎地开始缓慢地转动,“我们是学生,不是士兵。”
“杀人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要有办法,就不要杀人。”防风邶的话音传来。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小炎灷要带你我去呢?想一想洛水上游是谁家?”
“郑氏!我的外祖家”意映恍然大悟,“看来这次我要好好表现了。”
她又有些疑惑,“那二哥你呢?也许先生知道你有鬼方氏的血脉,但是鬼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啊。”
“笨蛋,当然是因为我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人才咯!”
意映瞬间觉得自己打人的手充满了力量。
p.s. 好像一点邶映没有也不合适哈,加一点点。
文中出现了多个与时代不符的地方,比如两季稻,比如牲畜等等,大家不要当真,我是在胡说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