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黄,裴思恒的执念

这边的五人进入阵法后,莫名来到了天香阁。天香阁是天都极纸醉金迷的热闹处,美酒满酌,萧鼓熏风,昼夜不歇。衣着性感的女子成群结队,风格或是清冷如月中仙、或是艳丽如牡丹花、又或是浓眉碧眼的异域风情,应有尽有。

此时她们将卓翼宸与朱厌围住,手中软帕一挥,带起阵阵香风,眉目含情,声音娇软,美人用尽浑身解数挑逗二人。

只是这二人,虽一个笑如春风,一个冷如冰霜,但身体姿态均是生人勿近。二人中间,还有一道清丽的身影,后退一步,免去被浓重的脂粉味包围,乐得安静。离仑抱着金灵后退一步,并不想加入他们中。

卓翼宸:“怎么回事?我们怎么突然到了天香阁?”

朱厌动作夸张地指着卓翼辰,故意拉长语调调侃。

朱厌:“小卓大人!你认出来了?原来一本正经的小卓大人也会来这种地方。”

卓翼宸面红耳赤,下意识看了眼文潇。

卓翼宸:“你!我查案的时候来的!”

朱厌很是满意他的反应,得逞地笑了笑,又说回正题:

朱厌:“这里不是真实的天香阁,是乘黄用法术构建的幻境,准确说,这是某个人的记忆。”

朱厌的手指越过面前的几个女子,指向台上正在跳舞的女子。

朱厌:“此处幻境,应当就是台上那个女子的记忆。”

台上,一个风姿摇曳的女子头戴鲜艳欲滴的梅花,正在翩翩起舞,丝竹声悠扬,舞步婉转优美,引得人移不开眼。

台下客人觥筹交错,看着女子舞蹈,不断叫好,表情皆痴如醉,众人言语中可以得知,女子名叫芷梅。

突然,舞台上布幕变换,台上跳舞的芷梅已经换成了其他美人,歌曲变成了疾弹的琵琶,如泣如诉,格外幽怨,那美人戴着一朵更大更艳丽的牡丹,瞬间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金灵:“怎么不见了?”

朱厌抬手指向角落。

朱厌:“在那儿呢。”

角落里,芷梅孤寂独坐,她的双眼通红,似乎刚刚哭过,妆容颓败,发髻松散,发饰稀少,皮肤不再紧致,岁月的痕迹爬过她的眼角,嘴角,脖颈,一路向下。

她仍然是美的,只是如窗外过了花季的梅花一般,将谢未谢。

芷梅身后有三两舞伎,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冷嘲热讽,那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芷梅的耳中。

大梦归离:“芷梅她啊……花期已经过啦,迷恋舞台,醉心舞蹈,错过了嫁人的好年纪,现在好了,无人问津咯……”

大梦归离:“现在牡丹开得正嫣红夺目,哪儿还有败落梅花的事儿啊……呵呵呵……”

芷梅听着那些话,就着手中的酒,一起吞入肚中,一杯又一杯,嘴角带笑,眼里带恨。

朱厌:“春花不懂雪之清寒,腊梅不明夏日热烈,各花入各眼,各擅其美,何苦呢。”

文潇忍不住叹息着摇摇头。

文潇:“芷梅芷梅,她应该是执念于梅花的傲雪凌霜,孤芳自赏,而非困于他人所定义的短暂花期吧。”

那几个舞伎走过后,芷梅又不见了。

再回头时,整个天香阁都变了样。夜深,客人已经走尽,满地狼藉,台上满地梅花花瓣,是那新红火的舞伎点名要作衬的。花瓣被碾碎,黏在地上,更显凄凉。

韶华不为美人留,恨悠悠,几时休。

芷梅的身影又出现了,她走上台,有些怯生生,与当初台上舞姿翩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扑通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泪眼婆娑,口中念念有词。

大梦归离:“求上天垂怜,让我容颜长存,尤胜从前,重夺花魁之位。”

芷梅跪地不住地叩拜,再抬起头,一个黄头发尖耳朵的男子背影,出现在芷梅面前,他手里拿着一个沙漏。

那黄发男子的声音虽然年轻,语气却是年长者的语气,他的话语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金灵:“他不是早在初代神女身死后跟着去了吗?”

离仑:“嗯,现在这个是继承了乘黄所有法力的木偶。”

金灵:“哦哦。”

乘黄:“一朝春尽红颜落,美人迟暮羞见镜,无情呐。要逆天而为,重获韶华,并非不行,但需付出代价,你可愿意?”

大梦归离:芷梅俯身叩首:“我愿意!”

乘黄:“如你所愿。”

男子将手中的沙漏翻转,丝丝缕缕的白色光亮从芷梅的身体中抽出,汇聚为一个新的朦胧的人形。

不远处,朱厌五人互相对视一眼。

文潇:“乘黄在世间寻找心有执念之人,答应为对方实现愿望,只要对方说愿意……”

朱厌:“就会变出一个人偶。”

台上,芷梅抬头想再问些什么时,却惊恐地发现面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黄发尖耳的男子,而是……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

站在芷梅面前的“芷梅”头僵硬地歪了下,发出细小的吱呀声,像是木头扭动时的生涩声响。木偶“芷梅”看着芷梅,面无表情,随后,她的嘴巴慢慢张大,眼睛也一点点瞪圆,竟是在模仿着此时芷梅的惊恐神情。

接着芷梅的尖叫声响起,几乎是同时,另一道同样声音的叫声也随之响起……

裴思婧的视线渐渐清晰。

她发现自己站在街道上,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前方只有一个小摊,上摆着很多惟妙惟肖的木人偶,都与裴思恒模样的人偶风格相似。

一个五官俊美,雍容雅致的黄发美男子从摊位后面信步走出,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气质儒雅。

乘黄:“姑娘,买人偶吗?”

裴思婧:“这些人偶都是你做的?”

乘黄:“不是。”

黄发男子摇摇头。

裴思婧:“那工匠是谁?”

乘黄:“是我。”

裴思婧:“那你说不是。”

乘黄:“我说不是,是指他们不是人偶。他们像人偶一样,不会痛,不会死,身体坏了可以修。但他们也像人一样,有记忆,有思想,会伤感,会开心。所以他们是人偶,也不是人偶。”

裴思婧警惕地看向男子,笃定道:

裴思婧:“你是乘黄。”

乘黄笑了。

裴思婧:“你为什么要把阿恒变成妖怪?”

乘黄:“不是我,是他自己,我只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顺从了他的意愿。你应该从来未曾听到过吧。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聆听世人的愿望,然后选一个执念最强的人,替他实现。你弟弟的执念,远超众人。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乘黄的话令裴思婧想起刚刚进入法阵时,裴思恒对她说的话,还有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裴思婧的眼睛有些发红,神情落寞:

裴思婧:“他想变得强大,他想超越我,取代我,从我手里取回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乘黄缓缓拿起摊子上的一个人偶,仔细摩挲,他叹息,又像是自叹。

乘黄:“可惜,世人肉眼凡胎,能看清大山大河,却看不清身边之人。即便亲密无间,朝夕相对,却仍旧无法知晓对方心中所求。”

乘黄把手里的人偶递给裴思婧,裴思婧接过,那人偶的长相与服装打扮,正是裴思恒,人偶突然发出了裴思恒的声音:

裴思恒:“愿我病势消尽,变得强大……”

裴思恒真正的执念逐渐展现在裴思婧眼前……

裴思恒总是看着姐姐的背影。

她在演武场上艰苦地训练的背影,她射箭的背影,她放下弓,手上全是血泡,手指被弓弦勒出血痕,背对着他,随意缠上布条的背影……

裴思恒:“姐姐是不是不喜欢练武?”

裴思婧:“不喜欢。但姐姐要变强,不然就无法保护你。”

裴思婧答得随意,却不知道这句话像一颗种子深埋在了裴思恒的心里。

裴思恒兴匆匆地拿着一个锦盒朝着姐姐的背影跑过去,锦盒里装着一套漂亮华丽的罗群,他一眼便觉得适合姐姐。他开心地看着裴思婧抚摸着华丽的丝绸,姐姐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喜悦之情,只是,那喜悦的火苗转瞬就沉了下去,他看着姐姐把衣盒盖了起来。

裴思婧:“罗裙虽美,却行动不便,不适合我……”

裴思婧一身劲装,背着猎影弓,又留下了一个背影。

人人都夸他的姐姐优秀,他心里当然也为姐姐自豪,但他更心疼姐姐,因为即便只是背影,他也看得出那背影……好疲惫。他着急地朝着那背影跑过去,他想叫姐姐休息下,只是没跑两步,他的胸口一阵扯痛,咳个不停,他根本追不上她了。

裴思恒:“神仙,菩萨,愿我病势消尽,变得强大……让我帮助姐姐, 让姐姐不再独自背负……愿姐姐能做一个快乐自由,不被束缚的女子,愿我不再旁观,一同分担。”

那颗执念的种子早已生长出藤蔓,层层叠叠将他的心包裹严实,任何光都再照不进来,只有执念的声响不断聚集,回荡,最终引来了乘黄。

乘黄:“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裴思恒:“你是神仙吗?”

乘黄:“我是妖。不是只有神仙才能实现你的愿望,妖也可以。如何,愿意吗?”

裴思恒:“我愿意。”

乘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乘黄:“你不先问问代价是什么吗?”

裴思恒:“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乘黄拿出一个沙漏,倒转,里面的沙粒缓缓掉落。

那最后一粒沙落下的景象正映在裴思婧的眼中。

乘黄开口,将她从裴思恒的记忆中唤回。

乘黄:“你看,他的心愿是如此的强烈,星河为证,无不动容。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好好活下去,摆脱疾病,拥有健康强大的身体,替你分忧,还你自由。他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却亲手杀了他。裴思恒,实在是有些可怜啊。”

裴思婧闭上眼睛,亲手射出的箭,弟弟哀求的眼神交替在眼前浮现。愧疚、悔恨、痛苦像一只手,用力撕扯着她的心脏,仿佛要将裴思恒的痛再让她切身感受一次,裴思婧胸口剧烈起伏。

乘黄:“他明明病势缠绵,却心志坚定,一心为你。可你竟以己度人,怀疑他,羞辱他……他想握起弓箭替你承担重任,却最终死于你的弓弦之下,这声‘姐姐’,你受之无愧吗?”

裴思婧双眼通红,拉满弓弦,箭头指向乘黄。

裴思婧:“闭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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