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的终末言

一片纯粹的黑色空间里，没有上下左右。

没有时间流逝，只有两道身影静静伫立。

穆恩朝着面前那道散发着柔和金光的身影深深弯下腰。

额头几乎要触到不存在的地面，语气里满是郑重的感激：

穆恩：“感谢阁下出手，救下我那不成器的弟子。”

金色的身影微微晃动，光芒流转间，伸出一只模糊的手掌轻轻摆了摆，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

老唐：“没关系，我也要感谢你及时救下这孩子。”

老唐：“你是一个令人钦佩的老师，值得尊敬。”

他的目光穿透穆恩的灵魂形态，一眼就看出，穆恩这次出手是真的拼尽了最后的力量。

这缕残存的灵魂已经变得透明，边缘处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显然即将彻底消散在这片黑暗里。

穆恩的这缕灵魂之所以会出现在齐渊的身体内，并非偶然。

最开始，是穆恩在弥留之际，担心齐渊撑不住龙丹与包括龙血芝在内的数十种珍稀药草同时爆发的庞大能量，才特意将自己最后的灵魂力量注入齐渊体内。

这份力量对付走火入魔，可以说是专业对口，再合适不过。

原本按照他的估算，在之前齐渊吸收完龙丹的能量，身体稳定下来之后，自己这缕灵魂就该完成使命，彻底消散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片黑色的空间对灵魂的保留能力竟出乎意料的好。

浓郁的能量包裹着他的残魂，以至于他非但没有消散。

反而还能靠着空间里时不时溢出的一丝金龙王气息，慢慢吸收、修复，逐渐恢复了一些力量。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刚刚与金龙王那股疯狂、暴戾的气息正面搏斗，已经耗尽了他仅存的全部力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快速变得稀薄，再也维持不住这缕灵魂的存在了。

看着面前身形逐渐崩解、边缘泛起光点的穆恩，金色的身影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老唐：“为感谢你的付出，我会告诉他复活你本体的办法。“”

老唐：“安心地去吧。”

穆恩的灵魂猛地一顿，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释然的笑声，透明的脸上露出些许欣慰：

穆恩：“阁下虽然这么说，但您自己的气息也在减弱，不也快要消散了吗？”

穆恩：“说起来，您竟然愿意以自己的彻底毁灭为代价救齐渊，您是他的什么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道金色的身影内部也在发生着同样的崩解，消散的时间与自己相比，恐怕只是前后脚的差别而已。

金色的身影发出一声轻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娇：

老唐：“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穆恩：“哈哈哈，也是。”

穆恩笑着摇了摇头，最后对着金色的身影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穆恩：“请容我再次表达对您的感谢。”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点，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彻底消失在了这片黑色空间里，再无痕迹。

穆恩消失之后，金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将视线投向悬浮在空间中央的金龙王封印。

那由能量构成的封印层层叠叠。

原本的十八道封印，经过刚才的冲击。

现在已经只剩下十道还在苦苦支撑，光芒黯淡，随时可能崩溃。

金色身影凝视着这剩余的十道封印，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自豪：

老唐：“我是他的父亲。”

他的语气十分骄傲，像是在宣告一个最神圣的身份。

这是对穆恩最后那个问题的回答。

他的记忆并不完全，很多事情都已模糊，但唯独这一点，他十分清楚地记得，从未忘记。

……

齐渊猛地睁开眼睛，意识从混沌中挣脱出来。

入目所及，依旧是那片熟悉的黑色空间，空旷、寂静，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

他不禁感到有些迷茫，眉头微微皱起。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明明正在拼命奔跑，尝试从那些邪魂师的手下逃出生天，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追逐的风声与喊杀声。

可下一秒，周围的一切就突然消失，自己莫名其妙地又来到了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还有些沉重，脑海里一片混乱。

老唐：“你看天上。”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空旷的黑色空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听到这个声音，齐渊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猛地抬头看向空中。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惊愕地发现，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第七、第八道封印，不知在何时已经彻底解开。

残留的能量碎片像流星般簌簌坠落。

下一秒，他猛地回过神来，这个声音……

齐渊：“老唐？！”

他失声喊道，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与疑惑。

老唐：“嗯，是我。”

温和的声音回应着他的呼唤，一道金色的身影缓缓在他面前凝聚成形。

老唐的轮廓逐渐清晰，依旧是那副模糊却让人感到安心的模样。

然而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老唐的身影比上次见到时要单薄了太多，金色的光芒黯淡了不少，边缘处甚至在微微闪烁，就好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一般。

齐渊：“老唐，你这是？”

齐渊急切地追问，向前迈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老唐没有搭理他的问话，只是微微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这片空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

老唐：“我的时间不多了，长话短说。”

老唐：“金龙王的力量被一股外来的邪气激活了，它趁机强行挣脱了第七、第八道封印，想要靠着这两道封印中蕴含的庞大能量来夺舍你的身体，让你彻底陷入疯狂，成为它的傀儡。”

老唐：“不过幸好，被我和你的那位老师联手压制住了。”

老唐：“万幸的是，之前你或许是吸收过什么天材地宝，体质异于常人。”

老唐：“不仅让你的身体强度远超同级魂师，还在无形中稳固了之后的几道封印。”

老唐：“以至于金龙王这次只能借助两道封印的力量爆发。”

老唐：“如果再多一道封印的力量失控，那结果如何，就真的不好说了。”

齐渊听出了老唐语气中的那抹凝重与认真，原本因为见到老唐而有些放松的神色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老唐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只是第七、第八两道封印的力量，就已经让他险些失去自我。

那如果后面的封印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真的将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

齐渊：“所以。”

老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身影又虚幻了几分，像是有些头痛般轻轻晃了晃。

老唐：“我要告诉你一个地方，那里生长着许多稀有的药草。”

老唐：“希望那些药草能够帮助你进一步巩固身体，增强抵抗力，以免之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齐渊的神色瞬间一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从老唐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清晰地听出了浓浓的离别之意。

但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抿紧了嘴唇，强压下心头的情绪，选择先把老唐的话听完。

他知道，这才是老唐此刻最希望他做的事情。

老唐：“你到天斗城旁边的落日森林去看看。”

老唐：“虽然我现在的记忆很模糊，不记得那里究竟有什么具体的东西了，但能让我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地方，一定不会是普通的秘境。”

老唐：“那里说不定能给你带来前所未有的大机缘，你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切记。”

老唐：“还有关于你的老师，穆恩前辈。其实他还有复活的机会。”

老唐：“等你修为上去了，能够完全掌控这股力量的时候，就可以靠着这股神力为他重塑肉身。”

老唐：“到时候再找一个擅长操控灵魂的魂师将他的残魂接引进去，就能为他完成复活了。”

听到这里，齐渊再也忍不住了，终究还是打断了老唐的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齐渊：“那老唐你呢？你还有办法复活吗？”

老唐的声音猛地一顿，沉默了片刻，接着那道金色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老唐：“没有办法了。”

齐渊：“怎么这样……”

齐渊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他不甘心地咬紧下唇，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闷得发慌。

虽然他和老唐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老唐在这短短的相处里，却已经两次从生死关头将他救下。

还多次指点他变强的方法，早已成了他心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就这么看着老唐消失，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老唐看着他这副模样，金色的身影轻轻晃动了一下，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温暖而释然。

老唐：“不甘心吗？不甘心就对了。”

老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坚定有力。

老唐：“记住这份不甘心吧，它正是你不断向上攀爬的动力源泉。”

老唐：“有了它，你一定能冲破所有阻碍，走向更高的巅峰。”

听着老唐在最后的时刻依然不忘鼓励自己向上奋进，齐渊的眼眶微微发热，强忍着才没让泪水掉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问道：

齐渊：“老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老唐凝视着齐渊脸上交织着悲伤与疑惑的表情，沉默了片刻，金色的身影又淡了几分，最终轻轻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老唐：“我忘了。”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不由得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他不是不能现在告诉齐渊自己和他的关系，只是说了又能怎样？

没有任何意义。

他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已经记不清了，更别说告诉齐渊该去哪里寻找自己的本体。

既然如此，在这里揭晓他们之间的关系，带给齐渊的只会是更深的悲伤和困扰。

这并非他所愿意看到的。

至少在他这缕神魂彻底消失前的最后时刻，他希望齐渊能少一些痛苦，多一丝开心。

看着老唐的身影淡薄到几乎要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在这片黑暗里，齐渊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咬着牙，声音带着浓浓的难过问道

齐渊：“老唐，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拼尽全力帮你实现。”

老唐：“愿望啊……”

老唐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认真思索，接着他抬起头，金色的轮廓中透出清晰的笑意。

老唐：“你能撑过所有的封印，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老唐：同时，这也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