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她的侍君们(177)
雨一直下到夜晚,黄昏之后,夜幕渐渐深下去,天边那一轮悬挂着的明月越发皎洁。
刘婵玥和言久今出门便看到茶馆门口前,数不清的男男女女聚集在此,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盏花灯,让花灯顺流而下,离远处看,河面上星星点点,热闹非凡。
和热闹背道而驰的是言久今。坐在轮椅上的他,正在用一种事不关己的眼神远远地看着远处人头攒动。刘婵玥在一旁悄悄地观察他。只见他的双眼从在岸边出双入对的情侣身上划过,继而看向奔跑在人群中的孩子、远处闪着星火的河灯。
刘婵玥说道:“言兄若是想去前面看看,我就推言兄上去看看。”
“不必劳烦。”他话语简短,难以让人猜透此人的真实性情。
“远处真是热闹,想必京都许许多多想要寻觅良缘的男女都出来了。”
“再热闹的戏,也有唱完的一天。”
远处热闹,可看着越是热闹的人流,不知为何,心中越是感觉寂寥。放完花灯之后,大家又举头望月,见夜空中一轮满月高悬。满月也有圆满之意,在今日出现,也是个吉兆。
才子说道:“都说每逢十六见满月,今日虽然是七夕,可这月亮足够圆,堪比满月之时。也许是月宫的仙子知晓今日是七夕,为给此地前来的恋人们一个圆满,故而才让月亮圆满。”
刘婵玥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最后也只得了一声叹息。“这不是月宫仙子的好意安排,不过是月亮绕着地球公转所产生的月相更迭罢了。”她继而问道:“言兄,可曾感到孤独吗?”
言久今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在思索,还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不曾。”
刘婵玥扶着他轮椅的两只手有些松弛,他浑身上下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就像是捂在手心,却怎么也化不开的坚冰。“言某生来便是一个人,置身于这繁华只能存在短短几瞬的世间。若要让孤独轻易将言某吞噬,那言某现在,肯定形同疯癫。孤独与否,言某不想深思。”
灯火辉煌的街头,在言久今琉璃似的眼中来回浮动着。他的眼中说不出有什么表情,好像还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冷漠地,望着和他不符的世界。
刘婵玥放下握在轮椅的手,直觉告诉她,言久今这个人不能轻易接近。“不知言公子的家仆在何处?此地人多,唤他们前来,也好照看言公子。”
“姑娘若是想要离开,此刻离开便是。”言久今看了看刘婵玥的肚子。“陛下,这是快生了?看这胎像,似乎不是一个孩子。”
刘婵玥抚摸着肚子,说道:“嗯,快了。”
和言久今告别之后,刘婵玥对萧若霖说道:“去骊山行宫。”
“骊山行宫?可如今已经是深夜,山路难行,若要上山,恐怕会消耗一些时辰。”
“无妨。”
“是。”
刘婵玥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骊山住着的那个人,此刻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抬头望月的时候,引起无限悲思呢?
摘星殿
阿律说道:“恭迎陛下。”刘婵玥走到殿前,见室内一片漆黑。“公子还未睡下。”
“下去吧。”
“是。”
步入殿中,四周漆黑,没有办法看到荣恒的身影。只是原本温暖的室内不断地有轻风的涌入,都说七月流火,如今虽说也是夏季,可到了晚上天就该凉了。也不知道是宫人疏漏还是什么,竟然让通向后院的大门敞开着。
刘婵玥走到通向后院的地方,等走到的时候,才看到刚才四处寻不到的荣恒正背对着她坐在后院的亭廊中。
他一只胳膊放在扶手上,仰着头,形单影只。夜色未艾,庭前山水如画,草木长得葱茏。他头顶的亭廊上一片绿荫,叶子一个个自根茎里顽强长出来,茂密而繁盛。而他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比起来,竟然像是静止生长了一般,好像是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刘婵玥走了过去,在他还在出神的时候,俯下身子,伸出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颈。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却在她俯下身子抱着他的时候就伸出手,将手搭在她在他脖颈前缠绕的胳膊上。“......夜晚上骊山危险,以后最好还是白日里再来。”
“这不是等不及想来看你?在想什么?”
“今日,明月圆满,是七夕,还是中秋呢?”
“是七夕。”
“七夕......不曾出宫,以为住在这里,即便身边无人告知,也可从星空、从月相中推测出日子。可如今抬头,虽然夜空中商星河织女星璀璨,可圆满的月相,却十分误人。”他低下头来,蹙着眉头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向刘婵玥微笑。“七夕时候的京都,最属烟华河热闹,可对?”
刘婵玥点头:“我刚从烟华河过来,确实十分热闹。如果你想去,我带你去?”
“无妨,去烟华河不过是去祈求一段姻缘,我又不需要如此。”
刘婵玥笑着用手臂环住他,将唇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荣恒,你觉得自己很孤独吗?”
他回过头来,水润的眼睛望着她,或许是看到了她眉间的凄楚,他站起身,将她抱在怀中。“怎么了?”
“不过是看到你刚才的背影,心生感慨。”
“为何感慨?我一切都好,在骊山行宫也住的舒适。为何——”
“只是感慨,并非怜悯。今日见烟华河人来人往,想着你却只能待在骊山行宫,无法外出。刚才来看你,见你背影寂寥,想必是在伤怀什么吧。”
“无碍。我能活命——”
“你想要的,又怎么仅仅只是活命而已呢?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啊,等他们再大些,我就把他们带到骊山行宫,由你亲自教导。”
转眼荣恒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骊山虽然大,一年也不长,可或许是那些她不在的夜晚里,他每天都是这样,抬头看着月亮的阴晴圆缺。
荣恒笑着,真挚地看着她。“不必因为此事感到为难。我信你,万事都能安排妥帖。也信我,不会因为奢侈住行,而自甘沦为仅供欣赏的金丝雀。我是孤独,且每日都会有一段时间会陷入看似无尽的孤寂中。可我终日没有忘记提醒自己要勤勉,和修身治世相关的书,我读了一遍又一遍。至于孩子,你若是想让我教养他们,也是可以的。我不会甘愿成为荒诞,我若是与孤寂缠斗,最后胜出的人,也只会是我。无妨,你不必为我如今感到伤心,我知道你是等待时机让我重现于世。时机难来,无妨,我们只需要静静等下去就好。”
刘婵玥看着荣恒的双眼,确定那一双眼睛流露出的坚定不是伪装。她点头,将身子迈入他的怀中。
他不会再骗她,也不会为了让她好过而故意隐藏自己的所求。
“玥玥时常也会感到孤寂吧。是今日遇上什么了吗?”
“今日见到了许多热闹,忽然想到你还在宫中无法出行,就想来亲口向你诉说,烟华河畔的盛景。”
“那便说说?”
刘婵玥从今日在茶馆偶遇言久今开始,一直到他们走到烟华河畔,她独自离开。
“言家的公子,我虽然从前见过——不过,若是他真的避世,又怎么能让你发现他的踪迹呢?”
“他想知道,经过他提醒,离国存在的危险之处后,我会不会真的对离国起了心思?”
“他在茶馆中对你说的一番话,更多的像是在试探你的心思。像是如此。”
“他是言家的公子,为何会想知道我是否有心攻打离国呢?”
“他若是一只蛰伏已久的燕雀,待羽翼张开时,你且看它飞去何方便是。”
刘婵玥笑起来:“怎么,言公子在你的眼中,不过是一只燕雀?”
“还是一只小小的燕雀。”荣恒抬起刘婵玥的手腕,令她张开双手。“玥玥只要抬起双手,便能抓到了。”
“我就怕他浑身是刺,扎的我一手血。”
“既然如此,便只能让玥玥对此人谨慎相对。”
“嗯。”
夜深,刘婵玥牵着他的手走向床榻,他放下纱帐,她躺在床上,看着他解开衣带缓缓躺到她的跟前。“今天也想知道,娘子睡着会不会踢被子。”
“难道经常会吗?”
荣恒笑得神秘,却不做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