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泰2

对面那个臃肿的男人一只手捂住受伤的右胳膊，一只手拿着那个本应该在白泰手里的那根铁棍。

白泰挨了几棍子，却好似没事人一般，直挺挺站着。

那个男人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吓住了，站在那里嘴里喃喃道“疯了疯了”

白泰冷冷说道“买通法官和律师就能把你的罪行抹干净吗？我就算死，也不会原谅你”

男人苍白无力的解释在白泰听来恍如天大的笑话。

男人狡辩道“我是酒驾了，但是监控摄像头拍的清清楚楚的，是那个老头子不要命自己冲到我的车前面的，我那时候属于无意伤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怪也该怪他不该冲出来，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什么事都没有吗？”

“还有你，你这个臭小子，明明都给你赔偿金了，我也是几乎倾家荡产，还要我怎么办”

“无意伤人，那你把我爷爷还给我啊！倾家荡产也是你活该，你该死”

“不可理喻！”

白泰又要扑过来咬他，被他一铁棍打在背上，重重的一棍打在身上，白泰闷哼一声，嘴上又加重了些力气。

两人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周围过路人的注意，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了，有为白泰说情的，有为男人说情的。

两个人被人们拉开，白泰嚷嚷着要他偿命，围观群众觉得事态比较严重，就把两人送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内，两人分开而坐，两两相望，全是恨意。

警察在做笔录，询问了白泰一些具体细节，又问了男人一些事情，当问到监护人的时候，白泰看着男人说道“我没有监护人了，从那天开始我就是自己监护自己了”

这话是故意说给男人听的。

“爸爸！”门外脆生生的声音传进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一蹦一跳地跑到男人身边，一把揽住男人的脖子“爸爸，妈妈说我们来接你回家”

男人把女儿抱起来，温柔地对女儿说道“爸爸待会就回去，和欣欣一起回家吃饭，好不好”

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她走进来检查自己丈夫的伤痕，一脸心疼。

白泰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心中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警察局门口，女人拉住女孩子的手，对白泰深深鞠躬表示歉意“我代我老公向你道歉，对不起，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们，只求不要再骚扰我们了，好吗”

白泰看着那个小姑娘，一言不发。

男人拉住女人，抱住女儿走了，并告诉两人下次再见到这个疯子就离的远远的，不要与他说话。

他们回家了。

白泰看着他们一家。

过了好久，才迈出步子。

那是白泰第一次尝试单独做饭，他做的菜很咸，咸得他眼泪汪汪，那天是他一个人吃饭，屋里很空荡，只剩咀嚼食物和白泰抽噎的声音。

那时候的白泰还不知道，第二天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白泰恍惚走在路上的时候，被人猛地套上麻袋，接着身体就腾空被抬起。

过了一会被狠狠扔在冰冷的混凝土地上，摔得白泰直咬牙根。

头上的麻袋还没有被扯掉，白泰想伸手把麻袋拿掉，接下来确是如同雨点般的击打。

是铁棍，那种痛感白泰之前就感受过，所以更加确定这就是铁棍。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蜷缩起身体，那些击打就落在了白泰的背上和双腿上。

更多的是打在白泰的双腿上。

白泰事后回想，当时应该五六个男人吧，每一击都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那些铁棍集中在自己的双腿上。

中途好像还换过铁棍，应该是铁棍被打歪了，白泰听到那声咣当一声，以为事情结束了，谁知道片刻的喘息后，是更加疯狂的殴打。

白泰对护士说，那时候，我感觉腿流血了，很疼，是那种撕裂的疼，我觉得我会骨折，再往后，我倒是感觉不到疼了，因为那时我满身满嘴都是血了。

说这话的时候，护工捂住了嘴，病床的白泰竟还安慰她，这不还是好好活着嘛，就是牺牲了两条腿而已。

而已。

白泰终身不能参军了。

那天白泰被路人送进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有意识了，白泰进了爷爷曾经进过的急诊室，白泰多么想自己也这么随爷爷一起走了。

医生从死神手里再一次拯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白泰的双腿神经脉络全部被人为破坏掉了，想再站起来恐怕是千难万难了。

好在白泰护住了头部，头上除了一些外伤，并无大碍，晕倒是因为失血过度。

白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守在病床前的只有自己“妈妈”留下来的一张已完成的缴费通知单和一封离别信。

白泰粗略看过信上的内容，一些妈妈对不起你，你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有时候会回来看自己，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联系自己什么的。

信上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白泰看过之后，就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医院的垃圾桶里去了。

接着就是漫长的恢复。

十万块钱，大部分砸进了白泰的医疗费里。白泰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要是爷爷在的话，肯定不会让自己这么冲动的吧。

白泰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过自己后悔吗，白泰给自己的回答是，要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的。白泰觉得自己好可怜，以后就没人疼自己了，他要自己照顾自己。

之后白泰托人给自己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轮椅，自己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医院来回转转，试着去习惯以后在轮椅上的日子。

照顾白泰的护士很贴心，把白泰收拾的很好，白泰和她聊的很开心。

护士问过白泰，以后怎么办，还会去找那个男人报仇吗？

白泰摇了摇头，他不会再去找任何人了，他要好好生活，为了自己，也为了爷爷。

白泰说，并不是自己怕了，而是看清了世界，有钱才能主导一切，这次严重致伤，警察连过问都没有，他心里就有了谱，单靠自己无权无势，永远也赢不了。

那不如自己提升自己，总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他要好好活着，他要看着那个背了一条人命的男人最后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在住院期间，那对被爷爷救下的母女曾来看过白泰，女孩子很内向，任凭母亲怎么说也不敢来白泰面前说句谢谢。

女孩妈妈说，因为白泰没笑过，看起来太凶了，所以她才会怕。

白泰都快忘了怎么笑了。

艰难地把嘴角往上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女孩更害怕了。

白泰也不再去笑，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让母女俩离开了。

此后，她们常常来医院陪白泰，渐渐几人也混熟了。

女孩妈妈是张阿姨，小姑娘是萍萍。

那天阳光明媚，张阿姨推着白泰出来散心，张阿姨提出要收养白泰做干儿子，问他愿不愿意。

白泰说“阿姨，我可以做你干儿子，但是我要独立生活，您看这样行吗”

白泰要强，却也在亲情中败下阵来。

也许，这样也算是一个家呢。

这样的话，爷爷也该安心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