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1)
回到达班的时候寨子里空荡荡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坤猜从车上下来后舒展了下双臂就上楼回房间。
来仪百无聊赖地从公共区域偷了点饮料喝,刚想回房间躺尸结果一转身就对上貌巴幽怨的眼睛。
来仪:“……”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看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一片的男人现在看上去挺可怜的。
她动了动嘴角,刚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开口问回家探亲探的怎么样,对方却先一步开口说话:“你刚刚跟着猜叔克哪里噶?”
来仪拧开饮料瓶盖,才发现好像是瓶汽水,气泡呲呲呲地往上冒:“去蓝琴溜一圈,熟悉熟悉工作场地。”
她喝了一口——感觉像是过期王老吉加了折耳根——什么鬼味道?
来仪举过瓶子眯着眼看标签,看了半天才认出一个百分之三酒精浓度的标识。
“你呢?你家怎么样了?”来仪转移话题,边问边走回自己的房间,毕竟在这万一聊着聊着被人发现了,自己是会被当成神精病。
貌巴这会儿不说话了,就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的落魄小狗一样闷闷地跟在后面。来仪进屋后把门关了,貌巴已经失魂落魄地靠着窗户瘫坐下去。
空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来仪又不死心地喝了口,她感觉更难喝了,嘴巴里一股火辣辣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干脆不喝了。来仪嫌弃地握着酒瓶脖子,走过去在貌巴身边坐下。男鬼又耷拉个眼皮垂下头,双手有气无力地垂在膝盖上,像个丧气的皮球。
半晌这人才开口:“我老婆走了……”
来仪立刻回应:“嗯。”
她本来就是打算好好安慰一下这位伙伴,但她过于生硬迅速的接话还是让貌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貌巴抬头,不可思议:“你早就晓得?”
“是你走了后你哥说的。”来仪举起坦白的手,“我没有瞒着你。”
貌巴没再说话,再次垂下头。来仪绞尽脑汁思考有什么高中时期背诵的名人名言能在这个时候起到作用,貌巴却哑着嗓子开口道:“其实她走了也就走了……”
来仪动了动耳朵,看样子这里面有什么难舍难分破镜重圆可以拍八十集狗血电视剧的故事——
“她是被卖来三边坡的……”
“哦。”来仪瞬间收起八卦的心思,语气淡淡的目光也冷,“那跑得好。”
“……”貌巴语塞,“我还在这噻。”
“兄弟。”来仪无语地指了指自己,“我也是被卖来的,有机会我也跑。”
她睥了对方一眼,貌巴避开她过于直白的目光,从喉咙里嗯了声。
“我也希望她能好好的……”貌巴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昨天晚上的蚊子一样嗡嗡的。
三边坡,一个人跑,不安全。
不管如何如何,终究是一起生儿育女的人,在这块穷山恶水的地方,貌巴总是笨拙地生出那么几丝缥缈虚无的希望。
对亲人,对朋友,对郭来仪,也对他自己。
来仪头靠着湿湿的墙壁,目光投向天花板,僵硬地转了转脖子:“那啥,”她有些膈应,但看着貌巴举过头顶祈祷的手还是渐渐软下语气,“我们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不是……”
一时嘴瓢,她立刻咳了声,又举起刚刚喝过的那瓶酒:“貌巴你看这瓶酒,虽然人生很多时候都和它的味道一样稀烂,但……”
貌巴抬起头提醒她:“这个怕是过期了噶。”
来仪一顿:“你怎么不早说?”她刚刚好不死心地喝了好几口。
貌巴回:“这个是最难喝的酒,寨子里的兄弟都不喝,一般是谁打牌输了才喝的噶——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你喜欢噻。”
“……”行,合着是她倒霉,一掏掏出个最狗屎的。
来仪面无表情地拧紧盖子,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又得重新揣摩安慰的话术,刚嘟囔了句“下次记得提醒我”,身后的门陡然被猝不及防地打开。
来仪一个激灵,顿时从地上弹跳起身,一回头就对上但拓无神空洞的双眼。
来人套了件黑色坎肩,手上拎着透明塑料袋,里面隐隐约约是几瓶可乐。来仪咧嘴笑:“拓子哥!你怎么来了?”
坏了,刚思考得太入神,没想过这房子隔音怎么样。
但拓逼近一步,后手行云流水地关了门,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低气压。
“在聊哪样?”他随手把塑料袋往床上一甩,汽水碰撞塑料瓶的声音在空荡安静的空间里回荡。来仪吞咽下分泌的口水,脸上却挂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