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说起来,”海棠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刚才那密室的幻境,倒有些说不清真假。说是假的吧,连外界阳光的温度都分毫不差,空中浮动的尘埃都看得真切;说是真的呢,在我元神感应间又总透着股不真切的缥缈,像抓不住的雾。”
“这手段倒是精妙,连天地间的细微气息都能模拟得这般像。”说着她抬手拂过眼前的空气,指尖似乎还能触到方才幻境里阳光的暖意,却又分明知道,那不过是灵气幻化的虚影。
“我们的修为到了元婴,已是这方小千世界现在能承载的顶点。想要世界的进阶就得等我的分身彻底融合整个世界的全部龙脉。天道想快点晋升,可下了血本:虽然我们的修为被压制的厉害,大手段轻易不能动,但我的分魂趁你休息那会去那个世界转了一圈,世界的规则已经有大半都给了祂(龙脉)。那幻化密室的手段,是我自身借龙脉调动长白山地脉和山灵精气化出的真实世界。”
他顿了顿,眼底漾着笑意,“若是你喜欢,往后我们的卧房,也能夜夜映着这样的星空,还有林海,雪原,深海都能模拟的和真实的一样。”
海棠心头一暖,却笑着摇头:“不必啦。等我卸了肚子里的娃娃,我们带着他一起飞去寰宇看真的就好!况且如何美丽的景色也没有洪荒世界那般壮美!总之与其为我弄这些,不如把星华月光还有灵气多引些到族地里——族人们修炼可用得上。”
“好,都听你的。”张玄策握紧她的手,语气里满是纵容与乖顺。
他们走到长廊尽头,身后的灯随着脚步渐远依次熄灭,一扇扇巨石密室门悄然隐入岩壁,与冰冷的石墙融为一体,彻底沉入身后的黑暗。
而本该出现在眼前的暗河与石壁,此刻却化作一道雕花木门,门楣上悬挂着两盏小巧的青铜灯,灯芯跳动着幽微的光,映得门上的麒麟纹栩栩如生。
海棠还在惊讶,张玄策已经伸手推开木门,吱呀一声轻响,门外的晨光瞬间涌了进来,带着山间清冽的草木气息和古楼里的悠长沉香。
古楼的回廊就在眼前,青石板上还沾着露水,几只灰雀被脚步声惊起,扑棱棱掠过飞檐,留下几声清脆的啼鸣。
“倒是省了绕路的功夫。”海棠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忍不住笑问,“是族里的?”
他们从密道下来时,还得穿过地下族地,爬上古楼,再下到地下一层,走过甬道,穿过两道暗河水渠、绕过几处机关才进入这里,想要出去还得再回转回去,没想到回程竟这般简单。
张玄策牵着她的手踏上回廊,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这不是家里的手段!龙脉掌着地脉灵气,虽然现在祂离家里太远,但借我一点规则开个门、改条近路,这点便利还是有的。”
他转头望向前庭广场,那里有使长兵器(枪戟棍棒)的族人因自家院子太小倒腾不开来到前庭操练,旁边还站着几名想多精通一门兵器的少年人正一脸的跃跃欲试。
“走吧!”
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入古楼的后庭。霞光已漫满族地的青石板路,将砖石照得红艳。
广场上操练的族人见他们走来,纷纷停下动作行礼,目光里满是真切的祝福与崇敬。
海棠一一颔首回应,走到密阁与古楼交界的夹道,被张玄策拉住。
他抬手在旁边石柱下按了个隐蔽的机关,石缝里弹出个暗格,从中摸出个小巧的锦盒。
锦盒里躺着一枚金丝银线编织成的并蹄莲发簪,花朵中心嵌着的两枚金曜石通透如洗,像夜空中锁了一束阳光。
“很早以前闲时做的,一直放在这里,我走过这里才想起来……”他语气听着平淡,耳根却悄悄泛了红,递过去时指尖微顿,“应该很衬你,戴上吧。”
海棠接过发簪,冰凉的金属和宝石贴着指尖,抬眼便撞进他盛满温柔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阳光,也映着她的影子。
她忍不住笑了,又将发簪塞回他手心,微微侧过身,将脑后半挽的发髻露出来:“你帮我簪上。”
青丝如瀑,半挽的发髻松松拢着,留出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张玄策指尖微颤,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几缕碎发,将发簪轻轻插进发髻。
他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后颈,带起一阵微麻的痒意。
海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耳尖悄悄热了。
“好了。”张玄策收回手,看着那枚发簪稳稳嵌在发髻上,与她黑金红三色的衣襟相映,眼底的笑意深了深,“很好看。”
海棠抬手摸了摸发簪,转身时恰好撞见他未及收回的温柔目光。
脸上更热了,她拽着他的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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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踏入古楼,就被等在一边的张景静截胡,径直拉进了密阁。
这位张家女总管将族长印鉴从暗格中取了出来,往案上一放,语气干脆:“族长,起灵,先紧着明天族人的功勋核算和物资发放来,这是第一要务。至于族人们的任务报告,您二位忙完手头的事再看也不迟,审核后直接从玉牌发回执就行。”
海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墙角,顿时被那堆得有一人高的文档惊得眨了眨眼——近万份卷宗码得整整齐齐分成两大摞,纸页边缘泛着淡淡的墨香,却也透着沉甸甸的分量。
她捏着族长印鉴的手微微一抖,叹了口气:“这要是一个个审核盖章,我得盖到后半夜去?”
“您可以慢慢来,不急。”张景霜笑着搬来一张黄花梨木椅,往她身后一放,恭恭敬敬请她坐下,自己则绕到椅后替她捏着肩膀,视线却跟着她翻文件的动作移动。
张景静也心疼她,看了看文书后踩着木梯爬到卷宗顶端翻了翻,抱下最上面的百余份:“这些是今日必须审核的。剩下的明日慢慢弄,也不耽误。”
海棠看了看她抱着的卷宗厚度,这百余份数量还可以。她顿时来了精神,坐直身子认真翻看。可没看几份就蔫了下来,指尖敲了敲案几:“你们跟着我们俩办了几十年的事,我还能不信你们?就按你们说的来,不看了我直接下印便是。”
这话一出,密阁里的人个个昂首挺胸,脸上都透着股掩不住的自豪。
张景敬正行云流水地沏着茶,先给张玄策端了一杯,又给四周的兄弟挨个满上,茶香顿时漫了开来。
张玄策呷了口茶,目光却落在被女眷们围在中间的海棠身上,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
那边张景静却蹙起眉,不赞同地摇头:“族长,还是过目一下稳妥。明天后天的倒不打紧,到时随机抽百份检查也行。只是我给你的这些是最重要的,需要你亲自过目才行。”
海棠用手心杵着下巴,心里暗自叹气,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悠哉喝茶的夫君,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行吧。夜深了,你们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别的事要忙。我和起灵就在这儿慢慢看,看完锁门便是。”
张景静何等精明,见海棠眼珠一转便猜出几分心思,却也不好戳破,只是叮嘱道:“那我把油灯再添两盏,案上的点心是刚从膳房取来的,您二位垫垫肚子。”说罢又指挥着众人将剩余卷宗归拢到角落,留下足够的空间,这才带着张景霜,枫,月,敬他们鱼贯而出,临走时还贴心地掩上了密阁的木门。
门“咔嗒”一声合上,密阁里顿时静了下来,只剩油灯跳动的噼啪声,和纸页翻动的轻响。
海棠长舒一口气,瘫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自家夫君:“还是这样清静。”
张玄策放下茶盏,走到她身边,指尖拂过案上的卷宗:“真要一道看到天亮?”
“不然呢?”海棠挑眉,忽然抓起最上面一本往他怀里一塞,“你一半我一半,速战速决。”
张玄策接住卷宗,却没翻开,反而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提着食盒,往旁边的软榻走去:“先歇会儿。”
将食盒放在矮几上,打开来,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正冒着热气。
“刚张景静说的对,你先垫垫肚子。”
海棠也确实饿了,拿起一块莲蓉酥咬了口,含糊道:“还是你懂我。”
看着海棠吃得香,张玄策也拿起吃了起来。
就这样两人并肩靠在软榻上,就着油灯的光分食糕点。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上来,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卷宗上,镀上一层银辉。
“说真的,”海棠忽然开口,指尖捻着一块杏仁糕,“他们办事我是真放心。”
张玄策嗯了一声,想起那些在外奔波的族人,除了族长,密阁的管理层公正公平,这些永远是张家最坚实的后盾。
他转头看向案上的印鉴,忽然道:“其实不用全看。”
海棠眼睛一亮:“你有法子?”
“嗯,我当年身居高位(天帝)时,每天处理的文件比这多得多。”张玄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起身走到案前,指尖在海棠的玉牌上轻轻一点,一道淡青色的灵光便从牌面溢出,如水流般漫过堆叠的卷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