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回忆
“只能带一个。”
“如果哪天能在海事衙门跟前看见你们要饭，我就管你们饭吃。”
“如果你想救他们，求别人是没用。慷他人之慨只会显出你是没用的蠢货。”
“你们的生路，是你们自己挣得。”
“他们的生路，得靠他们自己。”
“我们不做慈善。”
~~~~~~~~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九百八十一个日夜，他又梦见干娘和青叔。
“这点世道就活不下去，开始吃人？”
一个外貌秾艳昳丽的女人用略带暗哑的烟嗓说道。
她冷笑着用手里的黑色弯刀划过优美的弧线，杀了一个人后，看着那群四散奔逃的流民，将刀锁回腰间刀鞘。
探手拎起水缸里的一个只会瑟瑟发抖的无声哭的鼻涕眼泪横流的小孩脖颈，晃了晃扔在地上，和另一个脸上乌漆麻黑只会傻笑的小孩摔成一团。
她嘴角微勾嘲讽道：“洗的挺干净，只是可惜没有几两肉，都是骨头，也不嫌咯牙。”转身又探手从水里面捞出另一个小孩，只见这孩子苍白的脸，闭着眼睛已然陷入昏迷。
她摇摇头，两根奇长的中指食指点上了那孩子的喉结和胸口几处后，不一会，这小孩就呛咳着清醒了过来。
迷茫看着女人一眼，小孩看了女人身后两个劫后余生一脸惊恐的小孩，和身后煮着水的大水缸，以及另一边站着一个小姑娘，轻声道了声:“谢谢救命！”
女人撇嘴将这小孩扔在地上:“不用！”
“这不像你的作风。”
一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循着声音看去，旁边树林里走出一个男人，他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五官俊秀却表情冷漠，柔和春风般清润嗓音与他周身的冷漠形成强烈反差。
女人睨了睨男人另一只手里提着两只已经放血拔毛洗干净的山鸡，冷哼了一声道：“也不像你的作风。”
他们刚刚吃了干粮，才过了这里不到半个时辰，用不着补充食物。而他手里拎着的鸡明显是给这帮小鬼头吃的，什么时候张家男人这么好心了。他们两谁也别说谁，一点都不像他们的作风。
男人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面前三个光溜着上身的男孩，想起身边的女人，皱了皱眉道:“你们穿衣服！”
……
~~~~~~~~~~~~~
彼时青王朝刚刚经历一场严重的饥荒，沿途而下的是劫匪和逃荒的流民，数不胜数。
北方往南方逃，西边往东边逃。人人都知道南边的稻子一年三熟，越南边越丰收，能吃饱饭。
路上的尸体和流民如同牲畜一样挤在一起，他和张海盐，哦，不对，那时他们两个都还没有名字，只是贱名，他被海盐叫虾仔，而海盐的名字……太土了，不说了，否则被他知道了得跟我没完了……
他们从被盗匪洗劫杀戮后的村子里逃了出来。往南方走去，哪成想这附近竟然开始吃人的，他们两个就被一伙人抓住了。
长时间的饥饿，又没有力气，他们两个轻易就被一伙人抓住了！往日里路上逃亡的聪慧灵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劲随着眼前火苗越来越大早已经忘了干净。心里诅咒着这个世道的不平后，被那伙人剥洗干净扔进缸里，就打定主意先自己淹死自己，总比活生生煮烂痛死强时，是干娘和他的出现救了他们。
~~~~~~~~~~~~~
此时已经入秋，他们哆哆嗦嗦的捡起刚才被那伙人剥落的破烂衣衫穿了身上。
穿完后，就看见那男人掏出腰间的匕首削出两根树枝，将鸡串好，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浓郁的香味弥漫在这片林子上，也窜入他们的鼻尖，勾引着他们早已干瘪的肠胃更是饥肠辘辘。
“海盐”黑色的眼珠滴溜溜看了看男人和女人淡漠的脸色，然后眼眸发亮的盯着焦黄的鸡，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我们想跟着你们。”
女人轻轻呸了一声，吐掉嘴边的草梗，捏了捏他们俩的脸，上下扫视着道：“长得不错，捡来养一养到是也行。不过……我们要去厦门，现在距离远，可没有多余的盘缠养你们，是吧，董青？”
叫董青的男人捏了捏荷包，算了算剩余路程的花费，扫视了他们四个，道：“嗯，一个小孩可以，两个小孩勉强，何况是四个？”
这时从北边吹来一阵凉风，带着森森的寒气吹进他们衣衫上的破洞，冻得他们一哆嗦。
对面女人的脸上突然泛起淡淡的潮红，嘴里开始轻咳，几声后止住咳嗽，喝了口水后低声骂道:“艹，穿的比这几个小鬼头都多，我还被冷风呛的咳嗽了。”
他们几人不说话只是低头依靠在一起，眼睛发亮的盯着逐渐外焦里嫩将要熟了的鸡。
男人无语，只是伸出右手修长的指头握住她的手腕后，从腰间取出一个瓶子递给她:“早就听你嗓音有问题，吃这个！”
女人挑了挑秀丽的细眉，接住后从瓶子里倒出一口黑色糖豆状的药丸将瓶子扔回给男人。捏着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扔进嘴里嚼了嚼，脸上刚才呛咳的潮红迅速退了下去。又将自己腰间挂着的烟枪取了下来。
“嗓子未好，少抽这玩意，多喝水。”男人皱眉伸手将她手上的烟枪一把抢了回来，扔过去一个水壶。
打开水壶，有白色的烟气飘出，女子啧了一声，也没去抢回烟枪，只是道:“多管闲事。”然后小口小口喝水，看着他们几个发呆。
“这个表情，想起谁了？”
“……”女人沉默了一会，轻轻问:“那个孩子如何了？”
男人用匕首在鸡肉上划过十字口，淡淡:“我爹还在那里，他会看着的，死不了就是遭点罪！”
女人淡淡点头，又坐了一会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冷冷道:“我们只能带一个人，其他人想要活命，就要自己来厦门找我们。说吧，你们谁跟着我们走。”
当时他以为这两人想要他们为了一个活着的名额自相残杀呢，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否则这两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哥哥姐姐也不会来救他们了！就像哥哥姐姐说的:“真不像他们的行为！”
他们之中唯一的女孩开口道:“姐姐，我和哥哥想雇你们保护我们去下一个镇上找祖父祖母。”
她淡淡“哦”了一声，回头看着沉静的男人，又转头盯着女孩打量道:“你有钱？雇我们可不便宜？”
“有的。”女孩道。
张海虾记得当时有他，海盐，还有另外两个小孩。那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是被那伙人从别的地方抓来的。
那个男孩和女孩是他们路过的那座城里富户家的一对兄妹，可怜父亲母亲外出经商被盗匪杀害后就被心狠的叔叔侵占了家业赶出家门，流浪到这里。
因为他们刚出了城不远，只是故意将脸用灰摸了摸，但漏掉了他们布衣下白嫩有肉的身体。那伙人打算将他们放在最后吃，结果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他和张海盐闹腾一番以及她哥哥掩护着，寻了一个机会她终于逃跑了希望她找人救她们。
不过他们也知道现在世道乱了，人心叵测，哪有人来救，只是希望这小姑娘能逃出去！但他们心底还是抱着一丝丝期望，在一个时辰后他们以为要死时，她终于带着人来救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