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校庆夜那句“只想听你弹给我一个人听”带来的微妙悸动，尚未在心底沉淀，便被更现实的考量覆盖。
庆典的喧嚣落幕，期末考试的紧张接踵而至，而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响起，寒假正式来临的同时，唐晴也做出了决定。
她需要离开。
并非仅仅为了躲避唐哲那些层出不穷、令人厌烦的小动作和试探，更深层的原因是，林婉茹和唐凌那边针对附加纸条的深入调查，触及到了某些极其敏感的神经，引发了对方更警惕的反扑。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紧张，一些原本还能摸到的线索突然中断，甚至林婉茹安插的某个外围调查人员险些出事。
“你最好暂时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视频会议里，林婉茹的表情是少有的凝重，“唐哲现在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疯狗，而且他背后的人似乎也被惊动了，手段可能会升级。国内哪里都不算绝对安全，出去避避风头，等我们这边把防火墙筑得更牢一点，清理一下内部的钉子再说。”
唐凌也表示同意：“学校这边我会帮你处理好。出去散散心，也让我们能放开手脚。”
唐晴没有反对。她知道这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她留下来，不仅自己可能成为靶子，还会让林婉茹和唐凌束手束脚。
于是，在寒假开始后的第三天，唐晴登上了飞往北欧的航班。
目的地是一个安静、寒冷、人口稀少的小国。林婉茹在那里有一处不常去的度假屋，安全性很高。
机场告别时，来送行的只有唐凌。 “照顾好自己。”唐凌言简意赅，但眼底藏着担忧，“保持联系，但非必要不要频繁通讯。”
“知道了。”唐晴点点头，拉了拉羽绒服的帽子，“你也小心。”
“嗯”唐凌点点头。
“对了，你和唐曦，怎么样了？”唐晴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还行，她最近安分了许多”唐凌语气似乎有些愉悦和意味深长。
唐晴笑了。
她没有告诉宁子源具体去向，只含糊地说家里安排出国度假一段时间。
宁子源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她们最后一次在学校见面时，递给她一个小袋子，里面是几包她常吃的牌子的水果糖。
“那边可能买不到。”宁子源的声音依旧平静。
唐晴接过袋子，指尖碰到宁子源微凉的手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 “谢谢。”她低声说，“等我回来。”
飞机冲上云霄，离开这座喧嚣、复杂、充满暗流的城市。舷窗外是厚重的云层，一望无际，仿佛隔绝了下方的一切纷扰。
北欧的冬天昼短夜长，寒冷而静谧。林婉茹的度假屋坐落在湖边，周围是覆着厚厚积雪的松林，人迹罕至。空气冷冽清新，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干净的刺痛感。
这里的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大部分时间，屋里只有唐晴一个人，外加林婉茹安排的、每隔几日会送来补给品并检查安全的当地安保人员。
她带了几本厚厚的习题集，试图用刷题来填充时间，但收效甚微。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飘远，想起父亲模糊的笑容，想起唐哲虚伪的脸，想起那些错综复杂的阴谋，想起唐曦令人捉摸不定的搅局，想起林婉茹和唐凌正在面对的暗涌，想起苏子衿咋咋呼呼的样子……
想得最多的，是宁子源。
想起她安静的眼神，想起她递过糖时微凉的手指，想起校庆后台那片喧嚣中她轻声说出的那句话。
“下次，只想听你弹给我一个人听。”
这里很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到那些被城市喧嚣和重重压力掩盖的情绪和念头，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甚至会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和宁子源的聊天界面。
对话停留在她落地后报平安的那条，和宁子源简短的回复「收到，一切安好。」。
有时差，而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她们联系很少。
这种刻意的疏离，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宁子源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似乎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重要。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湖边缓慢凝结的冰。她偶尔会出门，裹得严严实实，在积雪的森林里长时间散步，或者去附近小镇的图书馆消磨一个下午。
异国他乡的陌生感反而带来一种奇特的安全感。
但平静之下，担忧并未减少。她与林婉茹和唐凌保持着低频率的加密通讯，知道那边的斗争进入了更隐蔽也更激烈的阶段。
唐哲那边的人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反扑得很厉害，几次差点截获重要的信息流。
唐曦似乎又活跃起来，但这次她没再联系唐晴，反而像是在唐凌那边碰了壁后，转而用她那种诡异的方式给唐哲制造了些麻烦，像是在发泄不满，又像是在混乱中搅浑水。
一切都像暴风雪前的压抑。
除夕夜那天，当地华人社区有小型庆祝活动。唐晴没有去，她独自待在湖边屋里，给自己煮了碗速冻饺子，算是过了年。
窗外又开始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飘落，将世界染成纯净的白色。屋里很暖和，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她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看着跳动的火焰，一种巨大的孤独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这是父亲离开后，她第一次一个人在国外过年。
她拿出手机，点开宁子源的头像，犹豫了很久，编辑了一条短信：「在干嘛？」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的瞬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宁子源拨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唐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宁子源的脸出现在那头。她似乎也在家里，背景是她熟悉的书桌，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鼻尖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没干嘛。”宁子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点细微的电流杂音，却异常清晰地落在唐晴耳中，“在看春晚。有点无聊。”
很平常的对话，却瞬间驱散了唐晴周身的冰冷和孤独。她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春晚节目的声音，热闹又俗气，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也没干嘛，”唐晴把手机靠在茶几上，调整了一下角度，“刚吃了饺子。”
“什么馅的？”
“……没注意，速冻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琐碎而平常，谁也没有提起那些沉重的事情，仿佛只是两个普通的朋友在假期里闲聊。
透过屏幕，唐晴能看到宁子源书桌上摊开的习题集，旁边放着她送的那包糖。
宁子源也能看到唐晴身后壁炉里跳动的火焰，以及窗外一片漆黑的雪夜。
“那边冷吗？”宁子源问。
“还行。屋里暖和。”唐晴答。
“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过段时间。”唐晴顿了顿，补充道，“快了。”
视频通话没有持续很久，但挂断之后，唐晴看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却觉得这个寒冷的异国除夕夜，似乎不再那么难熬了。
她拿起一颗宁子源给的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熟悉的水果甜味在舌尖蔓延开。
她知道，这场远离故土的“避世”不会持续太久。风暴还在积聚，她终将回去面对。
但有些东西，在这场短暂的分离和寂静的等待中，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她拿出随身带来的那个加密记事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最近的思绪和观察到的一些关于唐哲海外资产流向的零星信息，目光沉静。
假期就快结束了。 她也该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