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姜嬣迫切地想知道，这两扇门的背后，那些人是不是还在。
所以，听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急切到甚至都没察觉自己的左手，居然能动了。
开门的瞬间，姜嬣闻到了熟悉的花香，可等她睁眼，却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就在那一刹那的对视里，姜嬣看见了那个人的脸。少年似乎也是赶来的，墨发散乱着，唇角有着可疑的淡金色，一边的脸似乎也肿胀着。
他……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会在这里？
这到底是哪儿？
姜嬣想得入神，不经意就垂下了眼眸。
再抬眸，这人却已近在咫尺。
只不过，她在他眼里，看见了诧异，以及猝不及防的错愕。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眼神。
明明瞧着这人欢喜得不行，但又有种似曾相识的难过。
“阿凝！”不等姜嬣反应过来，便被人扑了个满怀。
时间是最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即使隔着无数时空的界限，他们总能顺着爱的轨迹，跨越岁月长河，他们终将相遇。
跨越时间和生死，她终于再见了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但是，如今，她已然没有了靠近他的资格。
因为那个风华绝代的银龙少年江宸熙，早就不复存在了。
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只有六界至尊，神氏龙烨；只有那个被世人敬仰的救世之神。
跨过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姜嬣有一丝恍惚。
他风采依旧，只不过凑近了才察觉这人身上满是风雪的味道，凛冽至极，细嗅还有着淡淡的花香。
只是，单一句“阿凝”，姜嬣便知，他，认错人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江宸熙。
可他心心念念的，以及想要见到的人，不是她。
而姜嬣没有办法，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似乎每当提及“凤凝曦”这个人，这个封号神氏凤兮的六界至尊。
那么，不管她做了什么，遭受了什么委屈，有多苦多难。
在与这个人相较时，她永远都是失败者。
姜嬣不想比的，她一点都不想与别人挂钩，不想和这些人扯上任何关系。
但是，无论是江宸熙，还是其他人，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一件事——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而姜嬣，逃不开也避不掉。
尘世流浪这些年，她也算是尝尽了寄人篱下的苦楚，最是明白处于劣势的人没有谈条件的资格，没有说“不”的权利。
但任人宰割又不是她的能做出来的事情。
是，她性格里确确实实到处是缺陷，敏感，畏惧，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如果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去尝试，那么因此而失去机会将会令她追悔莫及。
她不想后悔，所以拼尽全力地去尝试去追寻。所以即使最后得到的是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最坏的结果，她也心甘情愿。
姜嬣哑声道：“怎么每次睁眼，都能看见你啊！”
“我说过，会永远在你身边，无论何时何地。”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不仅让姜嬣愣住了，宸熙自己也是一愣。
时光漫漫，岁月沉沙。
本以为忘忧山一别，此生不再见。
宸熙没想到，打个盹儿的功夫，他居然会梦见她，入了她的梦。
顺着千年光阴的齿轮，他们终于再见。
将人拥进怀里的时候，宸熙才惊觉。原来，他一直都在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不再见，害怕这害怕那。
姜嬣：“是么？”
宸熙：“是啊！”
谁都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昏暗的宫门口里，衬得眼睛格外的明亮，被那种明亮的目光注视，有种被灼烧的错觉。
他们离得那样近，呼吸交错着，可他的心绪却全然被鸦羽遮盖住了，也许是有意，姜嬣半点都窥探不到他的真实想法。
姜嬣看着他，心下微颤，只觉得自己和他其实从未走近过。
就好像，她，从未了解过这个人。
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七年的相处也无济于事。
姜嬣垂眸颔首，嗓音清冷却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姜嬣，见过神尊。”
宸熙蹙眉：“你唤我什么？”
姜嬣依旧略微低头致意：“神尊大人。”
宸熙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我……江宸熙，那些时光，你都全然忘却了吗？”
姜嬣垂首，实话实说：“我没有忘记。”
宸熙便不依不饶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唤我的名字？”
姜嬣扯了扯嘴角，反问：“这重要吗？”
宸熙：“当然。”
姜嬣突然唤：“江宸熙。”
宸熙：“怎么了？”
岁月时光，淬炼了她无与伦比的温柔，即使他把她错人成了旁人，她依旧站在他的面前，温声道：“感谢命运，让我能够遇见你。”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何种目的接近我，我都感谢你，在我的生命里出现。
宸熙听着，忽然弯着脊背蹲了下来，两手捂脸，声音模糊：“但是现在，我痛恨命运的波折颓唐。”
认识江宸熙这么多年，姜嬣从未见他哭过。或者说，他从来都是从容镇定的。
可这次不一样，也许是真的心有难言事，姜嬣不过三言两语，就惹得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若不是真的想不出来她哪里说得有毛病，姜嬣真觉得可能是她这个人有什么问题，才惹哭了他。
姜嬣默默地坐在他身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伴着他。
小孩子总免不了磕磕碰碰，摔疼了，瘪瘪嘴，忍一忍爬起来就成，磕得痛了忍不住了就哭。
姜嬣对付小孩子自有一套，可是……她对宸熙……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对他，一向……束手无策。
“乖！”等到他终于停止哭泣，姜嬣才抬手，像哄小孩儿一样，摸着他的脑袋，给予安慰。
这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举动，宸熙却险些再次落泪。梦中的她，当真好温柔！
她在宸熙的梦中出现，如同泠泠的泉水拂过他心田一样，花儿都开了，满心盈香！她总是全心全意地对待一个人，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这样的她，曾经只有龙墨羽知道，可惜……那个人没有珍惜！
姜嬣一转头，就看见宸熙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江宸熙这人，姜嬣认识他这么久，她知他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此时此刻，姜嬣就是品出了几分委屈撒娇的意味。
再看看这人通红一片的眸子，姜嬣顿时心软得不行。
姜嬣赶忙上前，摸了摸这人头发，再抱住他，跟他额头相抵：“乖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嬣忽然萌生出一种错觉来，就好像，他们曾经……真的相濡以沫，真的形影不离。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无常，他们总能相守。
可是啊，神的一生太过漫长，安逸一时，波折一时，谁又能知道明天我们将面对什么呢！更何况，她与他之间，不光隔着人神的界限。
宸熙绷不住，拽着她胸前的衣服，脑袋搁进姜嬣颈窝，低低的呜咽传进她耳中。
曾经压抑克制，情绪半分不露的人，现在却学会了不动声色将伤口展露出来，姜嬣只好一下一下拍着他颤抖的肩膀，安慰他。
他拥着她哭的时候，姜嬣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点似曾相识，又有点没来由的难过。但姜嬣扪心自问，她其实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对此有点上瘾。
她就好像一个，一直走在沙漠里的行者，兜兜转转跌跌撞撞，终于在漫天黄沙中，找到了一滴触手可及的甘霖。她喜欢这点可有可无的滋润，甚至渴求更多。
而宸熙身上，那种自骨子里散发出的难以掩饰的悲伤与孤独，也一点点感染着她，似乎除了泪流满面，此刻的他们，并无任何分别。
你的眼泪落在我的肩窝，而我的眼泪，落在心房。一滴一滴，敲得人心肝俱颤。
“姜嬣！”许久，宸熙才嗓音沙哑唤她。
“怎么了？”姜嬣赶忙回应。
宸熙终于暂时压制好了情绪，但看这人呆呆地，对他也毫不设防，叹了口气，无奈道，“教你件事吧。”
“嗯？”姜嬣声音很轻地应道：“什么事？”
这人自己都哭成那样了，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怎么还有心情教我？姜嬣很不理解。
“你是不是觉得，哭，代表一个人的软弱无能。”宸熙看着她，道，“可是，那个哭的人，他不一定是需要你可怜的，哪怕他装得再像。”
姜嬣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宸熙稍稍向前，将她困在宫墙和自己之间，“或许，你才是猎物。”
两人离得太近了，几乎鼻息相贴，此情此境，极具暧昧与压迫性。
姜嬣根本没有反抗他的力气，只是蹙着，任他困住。
只有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才会轻易地卸下所有防备。
呆呆的，有点傻，像只软乎乎一碰就化的小雪人儿。
姜嬣知道他有过去，一个漫长的且没有她参与的过去！
他的曾经不属于她，他过往她也参与不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