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门敲了两下,小媛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陌生女人。甩手关门的时候,她顺手关得挺轻,动作利落,看起来倒像给这屋里添了某种软和的气息。我抬起头,半眯着眼,看着她们。

小媛开口:“祭音饿了,我带她来找你吃宵夜。”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女人也往前站了一步。眉目间少了点锐利,多了份轻轻的倦怠,是那种藏不住的疲惫,撑着最后一口气硬熬的。

这就是祭音?我心里哼了声,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汪家人对她的传言,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什么狠人,什么底层翻盘的孤狼,这些话全都是说出来给人听的。她的狠人劲儿,我见过一次,是极力燃着命,不留什么退路的那种。可这会儿站在我面前——瘦得能被风轻易吹倒,眼神散着疲倦,看热闹可以,但真算价值,够吗?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柜子边,打开门,装着零食的袋子一层层叠在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这是跑任务回来顺手带的东西,扔在那里也没管过,没想到还能成一顿宵夜。我随手拿出两袋,又多抓了两袋,说:“随便吃,反正我东西多。”

我走回去,把零食扔在桌上,袋子砸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女人站在桌边,盯着那些东西看了一会儿,她的目光掠过包装袋,嘴角竟然露了一点笑。

笑什么?是饿疯了,还是压抑得太久了,几袋零食都能让她满心欢喜?果然还是个孩子。敢在汪家动刀子的狠劲是真,可心底那点念头太容易看穿,太容易消散。一顿夜宵就能让她放松,下一次有可能是对一个身边人打动。她想在这地方什么都抗住——可惜,这里,不是能随便刷新技能的场。有点意思,但还不够真

我拉开椅子,坐下。一手撑着桌沿,半抬了头多看了她一眼。她真的饿,用手撕开了其中的一袋食物,动作急躁。她的眼眸里藏着点小心翼翼的情绪,很轻,却映得人能看清。祭音……野得过头了,但到底还是藏着几分柔的。

黎簇的名字从小媛嘴里冒出来,我没听全。转过身低头拧了拧糖纸,想着今晚的局还能不能翻出点新鲜东西。祭音的状态倒是迎合了点,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会吃零食的姑娘,能放多大的场?能不能走出这局,还有待见分晓

又来了,汪芩摆出那副样子,一站一说话就要搞事。好笑,这俩人,还真得陪他玩上一局。

黎簇一听“上课”,立马炸了。晓得他的性子,嘴快三分,情绪全堆脸上。崩溃得够真实,连沙发都坐不住了,还“申请复读下一届”,有点意思。汪芩听了,笑得慢慢悠悠,又收得不干不净。其实这老东西从来不真笑,动作做给自己看的,可惜了,他也真没几个活人能读

祭音不同,她随意开口,“不受伤就得上课啊?”轻描淡写的语气后,藏着点子要转的。眼神一闪,脑子转,盘了一下,就接了个狠话——“弄瞎眼睛,逃课?”

荒唐得很好。话倒是甩得轻,但摊开细看,没几个天才敢真干。汪芩听了,果然动了点脾气,脚步踩出响声,往前靠了一步,想用压迫感拦她

可惜,祭音的胆啊,底子软,撑得硬。汪家这地方,她不信怕,也在赌命

对赌的人有信念,那很难讲下一张牌会掀出什么来

肆意妄为,就丢出去。”一听汪芩这话,祭音立马给自己添了多少演技,笑开服软,尽失言、再调整,成了个先生到底对不起的恭敬模样。服得挺到位,但真信服吗?别笑话了,她的骨头,生来后半段都在硬着抵命呢。

我靠在门边看着,笑不出来,这种场,一角能值几个钱?黎簇搭着祭音,祭音搭着汪芩,全链表演,谁也别想真走开。汪家的网织够密,可惜了,如果牛气没后手,网的口子洞真能慢慢见了日光

“祭音,代号黑玫瑰。”

我听到这几个字时,手指停了一下,心里咯噔了一声。黑玫瑰?是她?我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妈的,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黑玫瑰——裘德考手底下那个狠角色?传得神得不行,谁提起来都得下巴打颤的黑玫瑰,居然是眼前这个女人?

我下意识抬了抬眼,想再仔细看看她。果然是她,那个我之前觉得有点意思的祭音。她倒是有点东西,站在那里,脸上半分波澜也没有,像完全不担心汪芩会把她玩死。这种气场,不少杀场里走过的人都练不出来

汪芩还在说什么,声音像投进水里的铁片,每一个字都扎得生硬又刻意。我懒得听了,只盯着那女人的脸。她眼里没动,也没闪躲,甚至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冷,平静,但不完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安稳。我知道,她其实在盘算着什么。

黑玫瑰,裘德考死后跟尘家混,转眼就跑到汪家来了。啧,这女人的路未免也太能绕了。狠是够狠,可裘德考那套东西能带给她什么?裘德考是个畜生,她又是什么?是被畜生造出来的东西,还是被畜生逼疯的人?有点意思,实在有点意思

她开口了,声线不高,说得挺平和,甚至带着点调侃:“不得不说,汪芩先生,您这调查能力可真是让人钦佩啊,投身特务行业的话,估计得让同行都黯然失色了。”

我听着,心里却止不住打转。她的语气轻飘飘,但话里的内容藏不住那股锋芒。果然,她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父母对九门忠诚,但这不代表我也会循着他们的路,把自己的命运也捆绑在上面。”

呵,这倒是有点意思。她说活得随自己,但能随到哪?从裘德考到尘家,又到汪家,她命里一直被人绑着,能绑出什么样的随心?黑玫瑰,名字倒是好听,可这女人是不是玫瑰,还得再说了。

汪芩不接话,直接转了个弯开始讲汪家和张家的故事。没劲,一件被骗了无数次的肥皂剧,还非要包装成家族传奇。汪芩讲得眉飞色舞,难得我懒得多看他几眼,只用余光扫了一下,还是停到了祭音身上。

黑玫瑰,她就是黑玫瑰……谁他妈想到这种人会混到这个地方来?要说震不震惊,当然震惊。但要说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一直活到现在,我确实挺想看清点。等着吧,总归能从她身上摸清答案

草莓慕斯蛋糕。她刚说完这四个字,我心里莫名一顿。

黑玫瑰,裘德考手底下的狠人,捅过几条命、踩着尸体走出来的祭音,现在站在这儿,一脸认真地跟我要蛋糕。谁能想到?传闻里那个可以一口气拉动整个局的人,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小姑娘。可既然是裘德考底下长出来的,又能天真到哪里?不对劲,反正不对劲。

她眼神亮得离谱,嘴角还带着那么点期待的小弧度,不是假的,真是发自内心。我笑了笑,说:“行啊,坐着等吧。”一句话丢出去,我转身就进了厨房。

刀落下去的时候,草莓的汁一下涌出来,红得发亮。手上黏了一点,我都懒得擦,随手抓了几片薄荷叶撒在慕斯上。蛋糕,就这么做好了。也没多费事

我端着东西回去,她冲我笑了,眼神里有雀跃——不像个狠人,像个彻底松了口气的普通人。可怎么可能?真松得开?被裘德考压过,被汪家盯着,人背着这两口棺材再怎么扛,也从来不会轻松。她能笑,笑得看起来干净得很,可我还是觉得假。装得像,但不是真的。

蛋糕放下之后,那黎簇又开始聒噪了。他问什么时候能跟我一样出去做任务。我懒得搭理,小媛接上话了,说了些关于比率的话,让黎簇直接卡在原地。什么比率,和祭音一样是0?这些东西小媛从小懂,她能装得随性,黎簇却听得脑袋抽抽。

这样的气氛,挺无聊。这些人,认真听着汪家的规矩,嘴上还能哼哼哈哈地装糊涂,真奇怪。好在,汪家这种地方,没有天真的人能活得太久。不是死了,也就是被磨平了。黎簇、祭音——迟早也一样

“我听见了,你说不代表你会忠于九门。”

话出口的时候,我盯着她的脸,想看出点什么。可是,她太平静了,冷得像一潭死水。像一朵花凋了,只剩下细碎的枝,还有形,却没劲儿撑住了。

这个女人,真知道怎么把话掰成两面听。她的“拒绝”听起来像一种态度,但我知道,说白了就是在摸各方的底。她不是不忠于谁,而是害怕忠诚的代价太高,甚至要把命赔进去。

她回答了,声音不大,像说给自己听似的:“我不是你,没有人会一直听命于谁。除去这些,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哈,一个普通人?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亏你自己信。裘德考那种地方能长出普通人?别说普通,你连自己的骨头是真还是假都不一定知道吧。可她也说得没错,她是不想死。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活下去,全身心地向活路靠过去。所以她能拼命、能狠心,也能毫不犹豫地后退和认怂。这样的女人,危险是危险,但同时……也没用。因为她总有一天会因为活下去而彻底失去什么。

我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她嘴角挂着点笑,但眼睛冷得发刺,像在提醒我,这句话已经是她最后的让步

行吧,祭音,我听见了。你不是忠于谁,也不会死命为谁,你只忠于你自己——那又怎样呢?这里是汪家,你以为你能随便说“我只是不想死”就能活下去?真当你那点伎俩够用到最后?我不急,迟早有一天会抓到你裂开的那一刻,就像掰开一朵已经开始枯萎的假花,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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