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古树奇谈

第四十六章 古树奇谈

李老师拄着枣木拐杖，步履蹒跚地往前走着，拐杖敲击青石板路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嘴里不住地念叨：“跟你这顽皮丫头置气，我怕是早晚要气出个好歹来。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你当面拆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话里虽带着几分嗔怪，语气中却并无真怒，更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无奈与纵容。

就在这时，身后那棵千年银杏树忽然无风自动。浓密的枝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那韵律舒缓而柔和，仿佛一位慈祥的老者在低声劝慰：“莫要动怒，这孩子灵气十足，心性纯粹，是个难得的有缘人。往后常带她来陪我说说话，也算是给我这千年岁月添几分热闹。”

云裳对天地生灵向来敏感，闻言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回首望向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夕阳的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古树的枝干虬劲挺拔，仿佛承载着千年的风霜与智慧。她对着古树深深鞠了一躬，挥手作别：“再会了，银杏老祖宗！愿您枝繁叶茂，福泽绵长，岁岁平安。”

说完，她快步追上前面的李老师，见他仍板着脸，眉头微蹙，便故意凑上前去逗趣：“哥，您在这些‘老朋友’面前，何必端着架子呢？它们活了上千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自然知道您是刀子嘴豆腐心。”

李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胆大包天，在这些千年古树面前也不给我留几分薄面。它们若是真有灵性，传扬出去，说我李老头被个小丫头片子戏弄得团团转，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云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语气轻快：“面子哪有李子实在？又不能当饭吃。要不您改名叫李子老师？又甜又实在，听着就亲切。”话音未落，她便敏锐地察觉到李老师抬手的动作，敏捷地往后跳开两步，恰好躲过了他作势要敲她额头的手。

“嘿，这丫头，倒是学精了。”李老师望着她灵巧躲闪的身影，板着的脸终于绷不住，只得仰天长叹一声，眼底却泛起了笑意，“以前还能敲敲你的小脑袋瓜，现在倒好，想碰一下都难了。”

二人说说笑笑间，沿着蜿蜒的山路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已行至一处半山坡下。李老师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拄着拐杖，指向山坡上方一棵形态奇特的树，问道：“你可认得那是什么树？”

云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抬手搭在额前，眯着眼睛仔细端详。那棵树生长在半山坡的岩石缝隙中，树干虬曲苍劲，宛如游龙盘旋，枝叶却异常繁茂，层层叠叠，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异样浓郁的翠绿，与周围其他树木的新绿截然不同，显得格外醒目。她迟疑片刻，试探着回答：“瞧着叶子的形状和树干的模样，倒像是栗子树？”

“倒让你蒙对了。”李老师含笑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不过你这两只眼睛，还不如我这三只眼看得分明。这么远的距离，能认出大致品类，也算是不错了。”

云裳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您那第三只眼是开了光的，能洞察世事，自然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强得多。我能蒙对，已经很厉害了。”

“就你贫嘴。”李老师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声音放缓，带着几分讲故事的悠远，“这便是黑山寺有名的古栗树，也是此地的又一奇景。寻常的栗子树霜降之后，叶子便会渐渐枯黄脱落，唯独这棵古栗树，一年四季始终苍翠如松柏，即便是深秋落叶，也不见半分枯黄之色，落地时依旧是青绿色的。”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那棵古栗树，眼神中带着几分追忆，继续讲述这棵树的来历：“这古栗树原是黑山寺的庙产，早在清朝末年，黑山寺还是香火鼎盛的古刹时，这棵树就已经生长在这里了。后来寺中一位僧人犯了大事，被朝廷问斩，寺庙也受到牵连，庙产被官府查抄后，便卖给了当地的一位乡绅。几经辗转，如今这片山地归一位姓师的老人打理，好像名叫茂山，是个忠厚老实的庄稼人。”

“这么说，这古树现在归私人所有了？”云裳闻言，不由得有些讶异，“像这样有年头的古树，按理说应该被保护起来，怎么会归私人承包呢？”

“正是。师老先生承包了整座山，用来种植果树和药材，这棵古栗树自然也在他的承包范围之内。”李老师抬头望向古树，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意，“你可别瞧它貌不惊人，树干也不算特别粗壮，它的树龄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年了，比你爷爷的爷爷年纪还要大得多。”

云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再次望向那棵古栗树：“竟有这般年岁？可它看着一点也不显老态，枝叶繁茂，生机勃勃，倒像是几十年的壮年树木。”

“这就是它的奇特之处。”李老师解释道，“此树生长极为缓慢，寻常的栗子树几十年便能长到一抱粗细，而这棵古栗树，百年光阴也不过长了这般粗细。它的生命力极为顽强，扎根在岩石缝隙中，汲取着微薄的养分，却能历经百年风雨而不衰，实在是罕见。”

他抬手指向古栗树的根部位置，说道：“你再仔细看看，紧挨着主干的地方，又生出了一株小栗树，与主干相依相偎，同样是四季常青，长势也十分旺盛。当地人都说，这是古栗树显灵，繁衍后代，守护着这片山地。”

云裳顺着他指的方向极力远眺，奈何距离实在太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清树根处的细节。她不由得有些遗憾，跃跃欲试地提议：“既然这古栗树这么奇特，要不我们上去细看一番？也好近距离感受一下它的灵性。不过……”她转头看向李老师的腿脚，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您这腿脚，爬这么陡的山坡，怕是有些吃力。”

李老师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地说道：“今日就不上去了。一来我这腿脚确实不便，二来我那老朋友师茂山外出办事未归，此时上山也无甚意趣。等改日他回来了，我再带你来与这古栗树相见，也让师老先生给你讲讲这树的更多奇闻逸事。”

云裳虽心中好奇不已，想要立刻上去一探究竟，但见李老师态度坚决，也只好压下心中的念头，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改日再来。反正我家离这儿也不远，想来也方便。”

“这古栗树的生命力极强，”李老师再次望向山坡上的树影，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赞叹，“当年黑山寺遭逢大难，周围的许多树木都被乱兵砍伐殆尽，唯独这棵古栗树，不知为何，竟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与它同代的树木，早已化作尘土，唯独它依然生机勃勃，枝繁叶茂。若是冬日来看，满山都是枯黄之色，唯独它一片翠绿，在白雪的映衬下，那才叫真正的奇景，让人见之难忘。”

夕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山坡上，将古栗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地面上，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云裳搀扶着李老师，缓缓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临行前，她又不自觉地回首望向黑山寺山门处的弥勒佛，那尊笑口常开的佛像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神秘，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心中忽然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在指尖流转，却又转瞬即逝，始终抓不住要领。这黑山寺，这千年银杏，这百年古栗，似乎都藏着某种联系，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来之，则安之。”她轻声自语，将心中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专心搀扶着李老师前行。有些事情，或许不必急于求成，缘分到了，自然会水落石出。

山风轻拂，带着草木的清香，古栗树的枝叶在夕阳中轻轻摇曳，发出轻柔的“沙沙”声，仿佛在向他们道别。云裳未曾注意到，在她转身离去的刹那，古树最高处的一根枝条上，一片栗色的嫩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开来，在暮色中透着勃勃生机。而那嫩芽的形状，竟隐隐与弥勒佛的眉心痣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