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白龙涧缘遇,初识云机子
第三十章 白龙涧缘遇,初识云机子
白龙涧,顾名思义,其灵魂便在于那一道蜿蜒于群山怀抱中的幽深涧谷。行至深处,豁然开朗,但见幽邃的谷地巧妙地向内凹陷,仿佛大自然匠心独运,在此处悄然捧出了一泓碧水。那湖水澄澈如镜,颜色是那种沁人心脾的碧绿,宛如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翡翠,静静地镶嵌在漫山遍野、层层叠叠的浓翠之中。山光水色,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静谧而生动的画卷。
而这方山水,更因一个古老的传说而披上了一层神秘而祥瑞的面纱。相传在很久以前,此地曾遭遇连年大旱,赤地千里,河流干涸,大地龟裂如同龟壳,田里的庄稼悉数枯死,颗粒无收,百姓困苦不堪,哀鸿遍野。恰在此时,一条心地善良的小白龙途经此地,目睹人间惨状,心生无尽怜悯。它不忍见黎民受苦,于是毅然飞升九天,不顾天条约束,奋力行云布雨。甘霖普降,万物复苏,干涸的土地得到滋润,枯萎的禾苗重焕生机。自此以后,这一方水土变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为了感激小白龙的救命之恩与功德,当地民众便在这白龙涧畔,为它修建了牌坊,塑了神像,四时祭祀,香火绵延不绝,以表达最朴素的感恩与最虔诚的供奉。这个传说,不仅赋予了白龙涧灵性,更让它承载了人们对自然力量的敬畏与对善良、奉献精神的颂扬。
历代文人墨客亦曾在此留下足迹与诗篇。宋朝大诗人苏辙便有“白龙昼饮潭,修尾挂石壁”的吟诵,想象白龙于白日在潭中饮水,那修长的龙尾仿佛就悬挂在陡峭的石壁之上,画面感极强,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而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也曾在此留下诗句,“同游不少攀鳞志,独有波臣愧此身”,借龙抒怀,感慨同游者皆有依附龙鳞、青云直上之志,唯有自己这个水族小臣(谦称)愧对如此胜境与雄心,诗句中透露出武将的豪情与一丝复杂的心境。
白龙涧畔的龙王庙,因其不仅供奉着执掌四海的东海龙王敖广、南海龙王敖钦、西海龙王敖闰、北海龙王敖顺,还特别供奉了那位传说中施雨救民的小白龙,故而也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五龙祠”。
祠庙虽不大,却显得庄严肃穆。悬挂于正门之上的匾额,以苍劲的笔力书写着“普泽昭灵”四个鎏金大字,意指龙王恩泽广布,灵应昭著。两旁的楹联更是点明了此地的精神内核,一侧写道:“润群生者广,云行雨施”,颂扬龙王润泽万物之功,如同云流动而雨降落,普惠众生;另一侧则是:“宅胜境而灵,川亭岳峙”,形容这五龙祠坐落于风景胜境之中,因而更加灵验,如同山川屹立,稳固而崇高。
云裳仔细读完简介牌上的文字,对白龙涧的历史渊源与人文底蕴有了更深的了解。她继续沿着湿润清凉的涧边小径,向着更幽深处走去。她的女儿依然兴致勃勃地与那只极具灵性的黑色小松鼠嬉戏追逐,那松鼠似乎也通了人性,时而敏捷地窜上树梢,时而停下来回头等待,引得女孩发出阵阵银铃般的欢笑。
云裳看着这充满生机与趣味的一幕,心中暗自思忖:“这只小松鼠,太不寻常了,似乎一点也不怕人,反而像是在有意引导、陪伴着玩耍。看来,这白龙涧果然是个钟灵毓秀、充满灵气的地方呢。”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期待,“在这样的灵山秀水之间,或许真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修行高人?若能有机缘遇上,得到只言片语的指点,那该是多大的幸事。”
她一边想着,一边不知不觉已随着女儿和松鼠的踪迹,来到了那座声名在外的“五龙祠”前。就在抵达祠门口的一刹那,那只一路相伴的黑色小松鼠,仿佛完成了引路使命一般,回头看了云裳一眼,小眼睛眨了眨,随即一个敏捷的腾跃,身影便隐没在了祠庙旁茂密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也正在此时,五龙祠那古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推开,一位道士打扮的人迈步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常住于此、负责看守祠庙并接待香客的道长——云机子。
云裳定睛看去,只见这位云机子道长,年纪约在四五十岁之间,身形清瘦,个子不算高,但显得十分精干利落。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灰发白的传统中式麻布衣衫,宽袍大袖,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有种随性自然的道韵。他的面容颇具特点:一对眉毛浓密而略显散乱,如同扫把;颧骨较高,额头偏窄而下巴略尖,形成了上窄下也窄的脸型。一头半长的黑发在脑后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几缕发丝随意地垂在额前。整体给人的感觉,是那种看似平和、易于接近,但眉宇眼神之间,又透着一股世俗的精明与洞察力。
云裳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几步,依照道家礼仪,恭敬地拱手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前辈好。”
云机子似乎略感意外,停下脚步,目光在云裳身上快速打量了一番,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奇,随即恍然,开口道:“居士……你是道门中人?” 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云裳见对方一眼看出自己的渊源,心中也是微动,坦然答道:“晚辈算是……一字堂道家学派的门人,自行修持。” 她依旧沿用之前的说法,表明自己的流派但又不过多解释。
云机子闻言,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点了点头:“哦哦,难怪一见便觉气质不同。既是同道,不必客气。里面坐会儿吧?” 他侧身让开门口,发出了邀请。
云裳心中正对这道长和这五龙祠充满好奇,闻言心中一喜,但嘴上还是客气地问道:“谢谢前辈,这……方便吗?不会打扰您清修吧?”
云机子摆了摆手,语气颇为随和:“没关系的,贫道平日也少与人深入探讨道法。今日有缘,正好可以一起聊聊,互相探讨探讨。” 他的态度显得很开放,似乎乐于交流。
云裳便不再推辞,道了声谢,随着云机子走进了五龙祠。祠内空间不大,但收拾得整洁干净,香火缭绕,正中供奉着四海龙王与小白龙的神像,法相庄严。云裳先是请了香,在神像前虔诚地上香、叩拜,表达了对白龙爷及四海龙王的敬意。
礼毕之后,云裳与云机子在祠内一侧的蒲团上坐下,开始了交谈。两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云裳得知,这位云机子道长,竟是道教主要流派之一——全真教的正式弟子,而且是“云”字辈的门人。这让她不禁对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守祠道士刮目相看。
与云机子的聊天颇为愉快。他不仅对道家经典有着扎实的理解,而且言谈风趣,能将一些深奥的道理用平实的语言娓娓道来,并不故弄玄虚。云裳感觉受益匪浅,心情也十分舒畅。临别时,两人颇为投缘,便互相添加了微信,方便日后联系。
云裳还趁机请云机子更为详细地讲解了白龙涧的来历与一些本地流传的轶事,云机子也欣然应允,讲述得绘声绘色。
自此以后,云裳便成了白龙涧,或者说这五龙祠的常客。她隔三差五便会抽空前来,有时是为了在涧中漫步静心,更多的时候则是为了与云机子道长聊聊天,切磋一下道法知识,请教修行中遇到的困惑。云机子似乎也颇为欣赏云裳的向道之心和爽朗性格,往往知无不言。有时见云机子一人打理祠庙事务,云裳也会主动帮忙打扫一下卫生,擦拭一下桌椅法器。一来二去,两人便迅速熟识了起来,关系愈发融洽,渐渐成了可以无话不谈的方外之友。
这一日,天高云淡,涧风送爽。云裳又来到五龙祠,与云机子相谈甚欢,从《道德经》的微言大义,聊到日常修心的体悟,气氛十分融洽。
然而,就在热聊的间隙,云机子话锋却毫无征兆地突然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云裳啊,你……听说过‘青羊法坛’没有?”
云裳正沉浸在之前愉快的交流氛围中,闻言微微一愣,脸上依旧带着轻松的微笑,摇了摇头,坦诚地说道:“青羊法坛?我没听说过。我来道家之后,就一直跟着我小巫师姐修行,她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心思都放在基础的打坐、诵经和云篆上了,还没有接触过其他的道派或者法门呢。” 她语气自然,甚至带着点玩笑的口吻补充道:“说起来,你云机子道长,还是我正式认识的第一个、属于明门道派的弟子呢!”
云机子听着,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那惯有的、略带精明的微笑似乎收敛了一些,眼神若有所思。
云裳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兴致勃勃地追问:“对了,云机子,你能给我讲讲你们全真派吗?我一直挺好奇的,像你们这样的大派,修行是不是和我们散修很不一样?”
云机子抬起眼,目光落在云裳充满求知欲的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明显的、近乎奇怪的探究意味,仿佛云裳问了一个极其出乎他意料的问题。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关于全真派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甚至带着几分好笑意味的弧度,语气有些古怪地反问了一句:
“你……不知道啥叫‘皈依’?”
这一问,语气平淡,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云裳的心湖中漾开了圈圈涟漪。他那奇怪的眼神和这句突兀的反问,与之前融洽的谈话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云裳在那一瞬间,隐隐感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仿佛有一层薄薄的纱,在她与这位新认识的“朋友”之间,悄然垂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