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空断肠兮思愔愔
(好吧,直接跳到卧虎庄决斗的那一段了。)
漆黑的夜中,房檐下微弱的灯火闪烁不定,远处的刀剑摩挲声正如同灯火炙烤着冤魂怨灵般诡异可怖,宗主匆匆站定于正中,双目圆睁,眉头紧锁,怒喝道:“守卫卧虎庄的弟兄们何在?!”
四周漆黑一片,鸦雀无声,唯有那刀剑摩挲声渐渐逼近,无人应答。
“守卫卧虎庄的弟兄们何在?!”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阵破门而出声,宗主见状,便已明了,定是被狄仁杰阻断了后路,然宗主虽武功超凡,无奈此时已近乎强弩之末,不免惊慌。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听身后一人道:“让我来告诉你吧。”
宗主回首一惊,那人正是李元芳!
李元芳与宗主横眉冷对,兵戈相向,宗主思量着方才与其过招时为其所伤,不免有些胆寒,尤其是那句“我不怕死,你呢!”愈发令他心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你们到卧虎镇的同时,云姑回到了庄中,”李元芳冷冷地望着他,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宗主大惊,猛地回头看着身后的云姑,云姑脸上早已没了平日里对他的敬畏,只剩下冷冰冰的面孔。
“……救出了葛天霸和一众庄丁,并引封可言大人的手下进入庄中,全歼了你的部下!现在,你是孤家寡人了。”
“胡说!你胡说!”宗主气急败坏,横刀而向,“云姑是我的属下!她不会背叛我,绝对不会!”
“你别做梦了!”云姑气急败坏怒吼道,“从小清死的那刻起,从你亲手杀了阿焱那刻起,我就不再是你的属下了!而是你的仇人!”
云姑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双目充血,“背叛?不会背叛你的只有阿焱一个!可她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叛徒……都是叛徒!”宗主恼羞成怒,大吼一声举刀砍向李元芳,李元芳见状,立刻挥刀相迎,云姑横剑而刺——
宗主几近丧失神智,不过几个回合,便占了下风,李元芳和云姑看准时机,同时刺向宗主腹部……
忽得一阵细微阴风飞速略过,云姑的长剑正欲刺向宗主时被一利器挡住,且被生生击断!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云姑瞪大双眼,眼中不是惊慌,却是惊讶。
李元芳反应极快,忽见房顶处甩下一条血红色的长鞭,急忙抽回刺向宗主的刀,与其缠斗。
不多时,长鞭收回,随着一人迅速跃至宗主身侧,李元芳也是瞪大双眼,久久不能平静。
“阿焱,你……”云姑怕是在做梦,身体不自觉地晃动,双目中两行清泪流下。
眼前的女子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向来不施粉黛只着墨袍的阿焱,如今却是一身血红色衣裙,双唇如血!在漆黑的夜里,尤为醒目!甚至,从不言笑的她,脸上笑容尤其诡艳,同样也是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
“云姐,不认得我了?”
那声音虽柔,却是伤人的利器,莫名令人胆战心惊。
还未等云姑答复,阿焱便已面向宗主,不顾其复杂面色,兀自道:“我是该庆幸自己的命呢,还是该谢谢你放过我呢?”
同样是不等宗主答复,阿焱收起诡谲的笑容,声音低沉对李元芳道:“好歹兄妹一场,从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如何?”
李元芳并不打算回答,只是眉头紧锁,双拳紧握。
“姐姐!水生!”正压抑着僵持不下,一声清灵婉转的女声传入众人耳中,李元芳惊讶回头。
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那姑娘的身影也渐渐显露出来,活泼的抛家髻和那白粉相见的衣裙衬得那本就娇艳的脸愈发楚楚动人,那姑娘与云姑长相极为相似,神情上却少了云姑的端庄,然多了几分俏皮。
“小清?!你,你怎么!”见那姑娘扑向李元芳怀中,云姑惊愕不已,随即将目光转向面色奇怪的阿焱,“是你?”
阿焱不顾身旁宗主铁青着脸,也不回答,只是诡谲地望着李元芳。
从小清断断续续的话中,二人得知是阿焱在“小清”死的那日扮作其模样,而将其锁在一安全之处。
“我记得我说过,若哪日战场上再遇见,谁也不认得谁!”阿焱冷冷对李元芳道,笑里藏刀。
僵持不下的局面被宗主一阵剧烈咳嗽声打断,阿焱缓缓转身,嘴角一抹阴冷的笑容望着渐渐人事不知的宗主……
昏暗肮脏的牢房中,阿焱惨白的脸,如血的双唇,血红的衣裙,在恐怖的牢房内尤其凄凉。
阿焱冷冷地望着高高架起自己双臂的沉重的锁链,冷笑一声,正如同那狱中仙一般,干净冷傲。
“元徽……”
狱卒轻轻打开沉闷如雷的铁门,阿焱知道是谁来了。
“云姐和小清刚来过,你就来?”阿焱阴毒一笑,“怎么?这时候倒是想起我来了?”
李元芳缓缓走到她面前,紧闭双眼,似乎不想见到她此时的惨状。
“是你给元齐下的蛇血藤。”
阿焱双目倨傲,居高临下望着他,“当然是我,我也从没想过要瞒过狄仁杰的眼睛,毕竟,他可是神探啊!”
“为什么这么做。”李元芳强烈克制心中的怒火。
“我给他下了少量蛇血藤,不会致命,却会有乱人心智的功效,是汉朝巫女巫蛊之术的良药,呵……”阿焱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仿佛是那身衣裙和双唇吸干了她所有的血一般。
“李元芳,你不是很厉害吗,可是现在,你又能怎么样,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下毒迷惑了颖王,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才是幕后主使,就算狄仁杰他洞悉一切又怎么样,啊?我可是巫女啊,哈哈哈,我可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巫女啊哈哈哈哈……”
“李元徽!”李元芳怒目圆睁,伸手欲打,却见阿焱面不改色,面带桀骜之色,再见她面无血色的双手和脸颊,心中一酸,缓缓放下已抬至半空的手。
“李元芳!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七岁时你非要带我上山历练,害我一个刚刚习武的女孩儿被绿林劫匪埋伏,白姨和白叔救我收留我的时候,你在哪?!”
李元芳默默无言,低头不语。
“我十七岁那年,还是那些劫匪,他们杀光村子里所有人时,你在哪?!我被数十劫匪逼得走投无路奄奄一息,元齐救我于水火的时候,你又在哪!如今我不过是忠心于我的救命恩人罢了,你倒要用你那套天下大义来教训我了?”
“你们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天下人对巫女憎恶如旧,对为巫女迷惑的无辜人同情如常,你又能奈他何?!”阿焱狠狠咬住本就如同鲜血一般的嘴唇道,“我说过,我的人,哪怕天下得而诛之,你们,也没资格杀他!”
“元徽……”
“你别叫我!”阿焱怒不可遏,“你有什么资格叫我!”
“好,白练疑,你告诉我,你为了他,不止要搭上自己的命,还要为天下唾弃,背上永生永世的骂名,值得吗?”李元芳无奈摇头道。
“至少,比你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伪善之人值得的多!”
“你恨我,是理所应当,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日后我为你诵经超度时,你若泉下有知,能明白我欲弥补从前过错的诚意……”李元芳眼见苦劝无果,无奈离开,眼中泪珠不停打转。
“李元芳!你给我记住!我救小清,只是因为她是云姐的妹妹!与你无半点关系!还有,你休想得到我的原谅!你休想!你就是嫉妒我武功天赋高于你!你是嫉妒我得爹娘疼爱多于你!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蛇蝎小人!!!”
凄厉痛苦的叫喊声从牢房内不断传出,那原本是他年少时一念之差的过错,却毁了自己亲妹妹的一生,即便念诵再多经文,也无法弥补……
那狱中仙的声音渐渐低落,再次抬头时,却见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宗主元齐,静静地望着她。
阿焱痛苦地挺直腰杆,冷傲地望着他,“堂堂颖王竟然会来看望栽赃陷害自己的巫女?莫非是来兴师问罪的?”
“狱卒被我支开了,不必打哑谜了。”元齐叹了口气,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
阿焱别开头去,冷笑一声,“是,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从一开始接近狄仁杰时,我就料到了你会败给他,所以在你几近大势已去时给你下了少量毒药,狄仁杰在你昏迷后势必会给你把脉,这样,你所有的罪名就顺理成章地转移到我身上来了,你说,我的计划是不是很好?”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元齐的手紧紧捏住阿焱的下巴,狠狠地别过自己眼前。
“和你说?说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原本孤傲清冷不出一言的阿焱如今变得桀骜不驯冷硬如刀,这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天下人都觉得是我也就罢了,若是你也觉得,那我,岂不是太委屈了?怎么,我至少也该让你记一辈子的救命之恩啊,就像当初你救我于水火一样。”
“因为我说过,我的人,哪怕天下得而诛之,他们,也没资格杀你!”
元齐轻轻放下捏住她下巴的手,长叹一声。不等她回答,阿焱借势道:“我知道你喜欢金钱,我也不是没想过助你夺权扶植李家的傀儡皇帝,不过,我所知道的权倾一时的丞相,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要知道,我给你的安排,是最安全的路!皇帝不会杀你,只会以你有眼无珠的罪名撤了你的王位贬你为庶民,还会因为你平定徐敬业立下的汗马功劳许你一生富裕——”
“阿焱!”元齐的话再次被无情打断。
“——尽管于你而言远远不够,不过凭你的实力,想在江湖上鹤立鸡群绰绰有余,官府对绿林中人深恶痛绝,无论你如何害其性命,夺其钱财,官府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易如反掌……”
“阿焱!”
“我不想听你说,呵——”阿焱冷冷一笑,“我不想听我不喜欢的结果,或许是从危难之间的救赎起吧,只是没想到,这时间,会这么短,真是可惜了……”
“倘若是你想听的呢?”元齐打断道,“只是这时间会很长,只要你想,我可以立刻救你出去。”
“出去?然后呢?”阿焱扑哧一笑,“愚不可及!”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好人不会死,坏人不会死,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死吗?难不成,你要做愚蠢的人?”阿焱得意的望着他。
“你就不怕我费尽周折替你脱的罪又被你重新揽回身上,让你给我烧点纸钱的机会都没了?”
元齐死死盯着她如同深渊一般的双眼,不知如何作答。
“你若是对我有一点感激,就别浪费了,”阿焱仰面朝天,微闭双眼,“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这个结局,我也喜欢,素白练缎易染他色,染入尘世,难免困惑疑虑,焱光冲天取代灰白,化作红莲业火方可洗净……”
昏暗的牢房内,二人相视无言,唯有双目相对迟迟未落……自那之后,一臭名昭著残害数万百姓的巫女命殒于冲天火光之中,天下欢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