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篇18往事（一）

　　皇甫羽随萧子戚回了东宫，一路上气氛沉闷极了，二人各怀心事。

　　其实对于皇贵妃的所作所为，皇甫羽心里一直都清楚。

早时候也忌惮过，恨过。

但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

　　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因为先帝对他的偏爱。

　　为了让他登上皇位，先帝要求他的母亲殉葬，去母留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先帝却亲手处置了自己的其他儿子，甚至牵连到了那几位皇子的母族。

　　虽然也不能排除是那几位皇子早就有了不臣之心，想要谋权篡位的可能，但还是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在了这场争端之中。

　　之前皇甫羽一直责怪陈慕青害死了边关三城那么多无辜百姓。

可是到最后他才知道，其实自己一出生就伴随着无数的流血和死亡。

　　因为先帝，央蒂萨尔和乌兰王不得不生离死别。

　　央蒂萨尔殉葬，乌兰王为了复活昔日的爱人出兵攻打祈朝。

　　还有靖宁王和萧戟……

　　所以，后来即便是知道对他动手的人是皇贵妃，皇甫羽也不会对她不利，当然，也还因为她是萧子戚的母亲。

　　皇甫羽也不愿意让萧子戚为难。

　　对于这一切，萧子戚，心里也清楚。

但是那是他的母亲。

他也明白皇甫羽一直体谅着自己，于是便更加愧疚。

　　这件事，他原本想稍后处理，但是，皇贵妃步步紧逼，逼得他不得不动手料理了他母亲身边的心腹，亲信。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皇甫羽。

　　他原以为，母亲一定会理解他，明白他的，可是，终究还是妄想。

　　刘太医来替皇甫羽看过肩膀，皇贵妃的五个指痕深深的印入皇甫羽的皮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幸而没有伤及筋骨，刘太医取来药膏要替皇甫羽上药。

　　一直盯着皇甫羽肩膀的萧子戚，突然一言不发接过刘太医手中的药膏，刘太医识趣的退下了。

　　萧子戚手指沾了药膏替皇甫羽抹上，又用力帮他揉开淤青。

　　这点痛对现在的皇甫羽来说不算什么，他半披着衣袍，一手托着下巴，看着萧子戚动作。

　　烛火下，看着萧子戚认真的神色，皇甫羽突然发现，他们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亲近过了。

　　上一次萧子戚这样待他的时候，还是二人从寒潭获救之后。

　　年少时伤了腿，在知道自己有可能一辈子都得是个残废之后，皇甫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因为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宫中唯一的皇子，他一定会是下一任的皇帝，他生来就是要做这天下之主的。

　　他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在母妃病逝后，后宫形同虚设，父皇再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人。

　　皇甫羽从小就像下一任皇帝一样被严苛的要求，十年如一日，他从不敢有半点松懈。

　　他听到御医跟太傅说他腿伤得太重了，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的时候，那种如潮水般的恐慌和绝望瞬间就侵袭了他的内心，令他无法呼吸。

　　他皇甫羽，作为父皇唯一的子嗣，他可以伤，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残！

　　自那以后，皇甫羽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即便是睡着了，也是乱七八糟的噩梦。

一旦惊醒就会忘记梦中的情景，但是惊惶和恐惧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皇甫羽出事以后，皇甫翎每天都会来看他，她笑语晏晏的背后是眼底深深的忧伤。

　　皇甫羽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他假装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也不许宫中的人多嘴。

　　直到皇甫羽又一次被噩梦惊醒，腿伤疼痛难忍，空荡荡的宫殿中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他发狂，可以他却连离开床榻都做不到，痛苦、悲伤、绝望吞没了他。

　　“皇子哥哥。”有人轻声细语，唤回了他的心神。

　　皇甫羽抬头，惨白的月光下，萧子戚他又来了，皇甫羽看着他不说话。

　　萧子戚一步步走来，在皇甫羽床榻边跪坐下来。他伸手抚上了他的腿，皇甫羽瞳孔一缩，身体向后仰，但双腿依旧动不了。

　　萧子戚的手指探进了皇甫羽的裤腿，指尖准确的按压在了他腿上的穴位上。

　　伴随着阵阵痛楚，双腿似乎暖和了起来，萧子戚的手掌触碰到腿上的伤疤，有奇异的痒意似有若无的传来。

　　见萧子戚仍是穿着单薄的寝衣，皇甫羽取下挂在床头的斗篷给他，“这么冷的天，都不会多穿点吗？”

　　“多谢皇子哥哥。”萧子戚一双眸子弯若新月，听话的接过斗篷穿上了。

　　皇甫羽静静的看着萧子戚垂眸认真的帮他按着腿。

萧子戚已经连续来了很长时间了，每一个孤寂无眠的夜，都有他的陪伴。

　　“可以了，上来吧！”皇甫羽拉住他的手，掀开被子让他进来。

　　“皇子哥哥，那天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里呢？”他们并排躺在床上，萧子戚突然问皇甫羽。

　　皇甫羽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皇子哥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的腿……”

　　“睡吧。”没等他说完，皇甫羽就打断了他的话。

皇甫羽闭上眼睛，陷入黑暗，可是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睡意。

　　身边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萧子戚静静地躺着，不知道是否也像他这样无眠。

　　若说心中毫无怨怼是不可能的，但皇甫羽毕竟对他怀着另一层愧疚。

　　自萧戟将萧子戚送入宫中之后，就经常随意出入宫中。

　　一天皇甫羽给文元帝请完安后出来，却发现身上的香囊不见了。

　　他想着是不是掉在了太和殿，那是皇甫翎亲手给他绣的，自然是弄丢不得。皇甫羽知道文元帝在和萧戟议事打扰不得，便偷偷溜了进去。

　　可是进了殿中却不见文元帝与萧戟的身影，他便放心大胆的寻找了起来，可是四处都找不见，不知不觉就进到了偏殿。

　　却在这时听到了文元帝与萧戟的声音，皇甫羽慌忙躲到柱子后面，也亏得他那个时候身量小，粗大的宫柱才能堪堪把他挡住。

　　他们说的话，皇甫羽听不太懂，却又好奇得紧便悄悄探出脑袋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