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天已经大亮了。

等洛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客栈的床上。

他一向睡的很沉，累极了的夜晚是没有梦境的。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

海。

腥味。

鱼米香。

梦中炽热的海浪铺天盖地地将他包裹，他在沙滩上奔跑，有很多很多鱼。

洛虹喜欢鱼。

于是这次是笑着醒的。

“你笑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洛虹还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他睁眼直愣愣地盯着床顶。

“我看到好多鱼，以前听窦冲说，梦到鱼说不定会有好运。”洛虹坐起身捶了捶睡的发酸的腰间，好久都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睡饱了觉，人的精神也是饱满舒畅的。

“呵呵…”黑小虎不语，只坐在窗边捧了茶来喝，从楼下传来早市咿哑的吆喝，有早点的香味从窗外飘进来，生机勃勃。

洛虹把外衣披上，打开窗户四下张望，这一看可了不得。远处大海的腥味伴随这晨雾散去后的通透扑鼻而来，楼下琳琅满目的早点铺子鱼市茶馆在码头忙碌的交易下人头攒动，海鸥扑打着翅膀向海天一线的彼方翱翔。

见过海的人，无一不被它的浩淼辽阔所折服，何况洛虹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几次大海。“我们不出去走走？”洛虹看着黑小虎，好看的黑眸中是小孩子的兴奋激动，他这个人就像一汪水一样，乍一看是冷漠平静任那天光云影徘徊流动，实际上和他在一起久了，你就会发现实际上他的喜怒哀乐也如水一样单纯灵通。

黑小虎喜欢他的简单，像水一样的澄澈。好像之前经历的种种磨难，似乎都是为了现在的坦诚以对，要知道再澎湃迸溅的瀑布，也会有静谧恬淡的温柔，不管怎么说，他终于还是把他留在他身边了，每次想到这一点，自己就高兴。

“嗯，应该先去趟铁匠铺，买条链子把你栓起来。”

“你怎么还没忘了这茬…”洛虹无语地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剑眉紧皱。

“噗…”还是没忍住，黑小虎笑的很得意。

“笑什么啊！”洛虹也笑，这样很开心的早晨，实在很难得。

两人并排在街道上闲逛的时候，出海打鱼的渔夫，商船往来的水手早已吃了早饭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若是以前，像洛虹和黑小虎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要引人围观的。

不是人家闲着没事干，只是这两人都有着英雄人物的气概态度，模样又好，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是出手大方不掬小节，最讨生意人的喜欢。但是今天就不同。

黑小虎是墨澜，是黑风堂商会的大当家，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察验他堂口货物的缺损。

这样的事情，明着查是不容易的，因为谁都不像承担这种责任，然而他又非查出来不可，所以必须低调。

洛虹就是洛虹自己，不过以前的那个他已经死了，七剑之首，长虹剑主，早就死在登云镇，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七剑不在他身边，长虹也随棺掩埋，就连那身白衣，他也是想穿就穿，不想穿也没人在乎。所以不当大人物，不做大英雄，自然没人关注，他乐得自如。

“你今天为什么不戴面具？”洛虹看着黑小虎，他一身普普通通的蓝布麻衣，深邃立体的五官英俊明朗。

“那你今天又为什么要戴面具？”黑小虎歪头看洛虹，他的面容被脸上的人皮面具完全修改了模样，风灵神秀的容颜损了，淹没到人群中也找不到。

“有些面具戴在脸上，有的戴在心上，我是不是说过？”黑小虎自问自答。

“不记得你说没说过了。”洛虹道，“再简单不过，墨澜爱戴面具，今天你不戴，自然是不想叫人家以为你是墨澜你才好做事。至于我么…我是从来都懒得戴面具，如今出来只有戴上了才能免去许多麻烦。”这两人这一会又没话说了。

好在两人已经到了茶馆，在这个地方，即使你沉默的连跑堂小二的招呼也懒得答理，光听别人说话，也不会觉得寂寞。

“你有没有听说，黑风堂堂主墨澜的商船已经在码头上停了十天。”

“当然，那样气派的大商船，你想不看也难能的。”

洛虹看了看对面的黑小虎一眼，他神色很平静，好像完全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洛虹很佩服他的定力。

他以前是魔教少主，戎马天下，听了自己一星半点的行踪都要恨不得立即赶到把自己送去见阎王。如今是黑风堂堂主，做起了生意，说不在意钱财货物，那绝对不可能，不然，也不会变成富甲天下的商人。

“听说这商船上装的都是名贵的香料，即使指甲大小的那么一块，就够买下半个酒楼。”

“那墨澜还真是个有钱人。”

洛虹和黑小虎点的茶水吃食这时候已经端了上来，上好的碧螺春，一碟切好的牛肉，两碗海鲜面。

一直在听人讲话的两个人终于又自己开口。

“你今天要多吃。”黑小虎说。

“为什么？”洛虹觉得这句话没头没尾。

“因为今天会很累，要耗费很多精力，我们分开，我总怕你气力不足的。”黑小虎说着，把筷子递给洛虹。

“…哦？”洛虹不置可否，他注意到黑小虎的目光一直看着他的胸口，黑虎印所在的地方。

“跟我比功夫，恐怕没几个人能讨到便宜。”洛虹淡淡道，他接过筷子，一边吃一边说，人总会比较放松。

“这个我知道，但是…你已经不能在人前用自己的功夫。”黑小虎给他夹了块牛肉，他两个人今天的打扮很像朋友，又很像兄弟。但是就连他两个也说不清，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