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玉劝夫,大梦庄周
家里近日总是不宁,安卿又仍在病榻不得起身,且已为人母白昭阳也顺势没得在回长公主府,接连命人去永安巷请安抚元回府。
“这人都来了三五遭,要不爷就回去一趟?”
已然六七月有余的禾玉款语温言的替他递上方点好的香茶,缓慢抚着肚子落座一侧的绣凳而劝。
“你明知我不喜回去,且如今你都临近生产,若我再走怕是又如当初一般…”安抚元愁眉蹙额说了半句,温情似水的眸子落在她已高高鼓起的肚子,又不由止住的别头坚韧不愿。
“妾左右是不能再入府里的人,如今能与爷团聚养好了身子已是福佑。且两位姑娘嫁了好人家又是马上为人母的,妾可不许爷开罪了长公主令其怄气!”禾玉说的真诚,随即又眼眸一转起身从这不过三间屋舍的院子里折了花瓣凋零的桃花枝一截,转身对着跟随而来的宠溺担忧视线柔笑欢声道。
“妾喜欢桃花,爷也费心尽力养了这株十多年的老树,如今爷的嫡姑娘回来,听闻听笙阁里也有一株桃花树,可请了爷替妾去瞧瞧,就算是妾看过了可好?”
退而求其次,将自己的软处利用至极,不得说这可死里求生寄存一方院落引得这伯公府大爷大长君生死相随记挂的人,真是不简单呐。
偏生安抚元是个拎不清一心倒进去,真真就眼泪洋洋满是心疼的点了头。
禾玉见人应下,不怕那方能禁锢了他来,巧目盼兮风情种种提裙走来,由着安抚元在台阶上搀扶她进屋将桃花枝插入木桌上的瓷瓶中,与那柳条一同为这简陋比不得安伯公府一间下人房富贵的陋室添香。
“美人如斯,当真幸事。”
安抚元衷心夸赞让禾玉羞红了脸颊,微微依了窄袖缎衣来,不减风姿卓越的令安抚元再度看迷了心。
外室表妹番外
我与那人初相识是七岁阿娘才领着我到宜州跟随父亲身边长伴时,听说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随商队来走商,而那时的他身侧早已有了位芙蓉天香满目星辰的小丫头。
那时父亲才升至宜州县丞,听闻上一届的县丞是因为官不清而被封地封主废庶,从此下落不明然女儿、侄女为奴为婢终生不得从民。
“庶姑娘,主母有请庶姑娘入内。”
我倚着凭栏处坐听潇潇雨歇,斜看暮后黄昏,敛目低沉生色了无生趣,沉默一片狼藉。
身为外室入府的我哪里有选择生死的余地,若非此次她阿娘在外替父亲诞子一名,容家中盼望颔首旖孙的老夫人晓得,一哭二闹三绝食以正妻大妇随嫁多年无所出之理由逼着她低头认下了这名正言顺一儿一女的妾室。
“这边去,不知…”
我鼓住勇气正要向母亲身边的婆子询问些她的喜好,想要将备好的礼物更加合心合意。
不曾想看到那婆子仇视憎恶的盯着我,似是如临大敌的让我生生憋回后头的话。
那一日,果真是悲惨的开始。
母亲一点都不喜欢我,她说父亲虽是宜州洲际下方县丞,但她却是父亲高攀三媒六聘七拜九叩求娶入得府,只要她一日不认,那我们便有名无实入不得族谱一字。
我不知后头是如何从那满是书香气息的院子出来的,也许是因着年幼无知训斥两句便委屈巴巴的样子吧,总之从那以后只要母亲见了我便是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的说辞。
然只有借宿家里厢院的他不曾低看我,虽有多次是因着那身着丧服的小姑娘来寻得我得个讨欢之意。
但在听到她是被人托付给他一路随行去临县找那赫赫有名的顾家时,我忍不住好奇夜里问了句日日容光焕发的阿娘来。
直到得知她是顾家嫡公子的小未婚妻,然他却是旁亲家的哥儿,我起了好奇日日倚着花园池子前偷偷的看着千方百计逗她笑的人来。
也许就真的如果母亲所言吧…
但那一刻,我真的好像知道了什么叫做羡慕。
第二次见他,已是过了大半年后,母亲与阿娘同时有孕在身的时候。
听闻这次他是特意带着外疆寻来的有趣玩意儿送来临县顾家,给寄人篱下被未来婆母姑子欺负的她撑腰开解。
那时,我长了许多。不在因为在外父亲银钱不多阿娘恐慌中那般瘦小可怜,越发长开清秀可人,祖母也很疼爱我,虽然是因着弟弟每次看见我都被逗得乐呵时,但那些剩下的糕点也是足以让我吃饱肚子。
这几日阿娘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越发走样笨重父亲也更是日日陪伴心疼不已,然母亲十分大度不仅挺着大肚子安排妥贴自己与阿娘所用一切,还时时将我带在身边教导管家之道。
父亲很高兴,经常是看了阿娘一眼便去了母亲屋里,直到阿娘在那年天最热时正午发作,却不曾想冲撞了母亲早产,九死一生用尽府中一切生下嫡子。
而我的阿娘苦苦咬牙喊了一天一夜,我跪在床榻前看着她身下流的血给她不停的用小木勺喂着泡了人参须的水。
可是,我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往日里对我温柔笑着的阿娘,奄奄一息满目心疼绝望的摸着我的脸颊。
“颖儿,你是阿娘最期待的孩儿,也是阿娘决心一切…舍了一切,得来的。
日后,日后…定要顾好自己,万不得已…别,学娘…”
我抓紧了阿娘的手,不停的喊着她母亲,母亲。
可是她从热热的变成冰冷僵硬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而我早已哭肿了眼睛最后还因着母亲腹有双生子因早产落寞一位,父亲竟是持剑而来。
我害怕惊慌的看着一切,被阿娘身边唯一的嬷嬷柔声安慰着塞到柜子让捂着嘴不许出声,可是,我看到了。
父亲不顾阿娘早已低垂半边床榻满是血渍的半裸身子,不顾奶嬷解释阻拦…杀了一切,一切。
他破腹取子高举轻落,最终扔了那闪着寒光的宝剑,带着我憋的青紫因着迟来的生机哭声盎然的弟弟走了。
从此,他成了母亲的二子。
而我的母亲,却在那个夜里被大火吞噬于夜半。
只有他,冒着火光如同天神般将我从那黑暗中带了出来。
他说他是在花园采寻夜露瞧见这边火光冲天来的,听一个小丫头说我不见才跑来寻来,正巧看见我从被砸的半烂的柜子中露出眼睛看来,这才找到了我。
后面他说什么我没记住,但是我只知道他将一套花了重金给那个姑娘带的衣裳让我穿了,还对我说定要振作好好的活着,还说日后他会帮我在府里活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几日的,犹记得他好像在母亲悲鸣时领着完好的我出现,父亲眼中失而复得的惊喜,母亲上前抱着我动作用力的狠恶。
“为什么你没死!你就该如你那低贱狐媚的娘一般,让我痛快半生!既如此,那是你自己不想好好的轻轻松松了…”
我不懂明明前阵子还对我不错的母亲如何能如变了个人一般,不懂他在我被安顿好后就立马启程去了顾家。
再见时,便是我及笄之礼。
父亲在这个位置做了如此之久一直不得重用,也因着我阿娘不受母亲娘家待见,最后越发不喜我。
这几年里,府里就只有母亲一人,却生子不断,替父亲不过五六年便生养四位弟妹。
父亲高兴极了,祖母也高兴坏了。
但也没得人记得我。
那时的我及笄,只有大弟弟来送了礼物,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直到晚上祖母说弟弟没回去,而后找了一夜在离我不远的杂院井中找到已经发胀的他。
本是玉树临风青春正好的他,此刻浑身青紫怒目圆瞪。
祖母生气痛苦极了,哭晕了去两回让父亲与母亲定要彻查,而堂前逼问却引得一厨房打杂小厮害怕颤抖的拿出本已经在我梳妆台最底下装着的鸳鸯荷包,还有因着及笄大弟弟特意送来他亲手制成的桃花簪子。
他说是因着我与他两情相悦在杂院私会被弟弟瞧见,他恨其不争上前来推搡才落了水,本来他是想救人的,说是我记恨方面阿娘身死的事,说是家里欠的人命,要不是弟弟带着她们入府克死了阿娘,如何能让她年幼丧母,所以才迟了半刻。
说他也是相救受了伤,还因着我的不悦生气差点也死在下头,若非福大命大今夜从水底潜游了出去,怕是早就成全了我的一番狠毒心思。
父亲气急了,他狠狠的打了我。
而这时,他来了。带着从边疆收来的箱箱奇珍,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让不听我辩解一二的父亲缓了神色,由着母亲将我带离让婆子囚禁在院子中罚跪赎罪。
我不知道他们在堂前说了甚,只知他领着我走了,走出了囚禁我多年的囚牢。
他告诉我日后我便是他的表妹,让我安心跟他去上京,没人可以再害了我。
我哭晕在他怀中,声声力竭的告诉他我没有杀人,我不是那种恶毒女人。
他说,他信。
他说,他信啊。
他真的就像我的一道光,让我在也忍不住的不断靠近。
跟着他随行走商,跟着他感受男女生而为人的有用之处,伴他左右书香伺候,替他出谋划策学琴解颐。
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彻底被迷了心窍跌入深渊。
也许是那夜他吃醉酒满目的柔情吧…
也许,是他也曾将我适而为人之有用的尊重吧。
最终如同飞蛾扑火忍不住想要更多,从一门见不得光的裙带,成了不得好死的外室。
再然后想要他先娶入府,是以为妾亦甘之如饴。
但,他说亲了她。
她啊,我瞧见画像便认了出来,看见他眼中的光亮温情似水。
终是应了那句天命有数,皆在昭昭。
我装病用一时轻易挑的他意乱情迷应了我一同去见过,仪仗旧情只想求个安稳一生。
可我听着府里的下人有意无意跟他说她的志向高远,她的艰难不易…
我终是想要的多了几分,做了出格的事想要倚着还没散去的情分给她个下马威,但…天不如人愿。
终是因果轮回,早已定数皆下。
我与他回府后,不过两日便大病一场。伺候的丫头去请了人来瞧,我有了身子。
我开心极了,高兴极了。
想着期盼到了头,想着终于不用漂泊无定一生惶恐不安。
可是,我忘了。
忘了这是富贵云集的上京,这是大夏权势的中心鼎盛之地。
忍了我许久的婆母带着浩浩荡荡一帮人将倚在他怀中蜜里调油的我压了下,而那日正是他好日子说定的时候。
我怕,我害怕没得这个才不过两个月大的孩子。
我的期盼,我的希望,我的…光。
可,终是他给我一碗药,也许,他也许也是不知道那是一碗下了极重红花的堕胎药。
我伤了身子,落了病根。
然,他前途正好婚期已定。
我是他的累赘,是他的负担。
所以啊,我最终还是入了府。依了,全了情意绵绵一生相伴的愿望。
却,只是…不得不称他一声长公子。而他,虚唤我…
唤我一声,庶姨娘。
后来,我晓得是他母亲一尺白绫悬梁逼的他低头,可惜啊,可惜啊…
落花不解伊,此生雾相随。
阿娘,颖儿终究是大梦庄周,戏弄蝶舞轻绕青丝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