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华亭
“可是闻者生骇啊!索性是让人去押解了,不如后头便交给母亲来重重处置,你便好生养着身子,切莫因着噬魂草而伤了根本。”
那红妆冷艳衬托一双凤眸水光灵灵的样儿,若非眼中刺骨流逝的母爱溢出,怕是换了谁也想不通自己荣光回府第一日无生母相迎,然传出下毒不过半个时辰这不在府中忙碌无影的人就突然出现,声势凌凌的带着仆妇嬷嬷坐在内室床榻便呵斥侍儿丫头,满是关怀要替她处理出气。
“…”安卿没有说话。
她嘴唇发白眼眸冰冷的模样令白昭阳黛眉频频微蹙,似有不悦不耐的不停拨动着手中白玉珠串。
“你本是才回府,事出突然又是隆恩,现下更是未曾及笄的闺阁女,听闻那厨房出了恶仆伤人的事儿,若是你去…怕是会伤了闺誉。”
见白昭阳本四处打量屋中不显富贵奢靡的摆件,她尾句终是语含深意的点拨一句。
“呵…”安卿突然笑了,看着白昭阳赫然闻声掩饰不住的怒火横布,她嘴角一扬笑的温婉道:“母亲愿为女儿操劳亦是女儿福气,竹简将人交给母亲身边的金嬷嬷。”
她吩咐一句,面露疲惫虚弱的轻轻阖目,白昭阳见此也没多说威严恐吓下头伺候的奴才好生侍奉便领着一众人匆匆离去。
“帝下,主母身边的仆妇偷偷压走了曹妈妈…”
竹溪从青竹沥雨图纱屏后走来福身通禀道。
“若是不招,背后又弃。便将着所有的一并送还出去,毕竟从外做局多年亦是不易的。”
安卿那虚弱的气息仿佛随着白昭阳的离去而不复存在,她拾起一侧扔在圈枕边的话本子看了起来,全然没管这几个由着竹简领头的竹字辈丫头行礼退下匆匆去理各自职责。
上房
安柳氏于正屋软榻坐了许久,今儿除了二房出了岔子惊动了她,便是一次也没得见那个矜贵来请安问礼的。
“姑奶奶,该传晚膳了”
自父母逝世便被从小养在膝下的柳叶清,瞧见安柳氏眉目间的阴沉,连忙递了一盏新茶呈上并轻颤着嗓音唤了句。
安柳氏斜眸瞥了一眼,见她身子轻微发颤有些立不住,也回过神自己端坐太久时辰的回盼四周一眼,阴声问:“那贱女呢?怎的最近都不常见人跟前侍奉!”
这不是等着寻人,而是等着通禀这个不上台面当初是以洗脚婢上位妾室,遇喜诞下的无名无份连庶女都称不得一声的安歌。
“今日长公主身边有人来通禀在宫中凤鸾宫曾见过歌姐儿,歌姐儿也有五六日称病不曾出过房门。”
回话的是李嬷嬷,是安柳氏最为倚重的陪嫁心腹。
安柳氏横眉一凌,起身威吓不减的领上房屋中院里奴婢仆妇皆跪地不敢言语发出动静。
就连衣着光鲜鹤钗宝气的柳叶清亦是如此,面上虽诚惶诚恐,心里却不由添了几分怨怼恨意的紧握双手。
安柳氏就这么站着,虽动作没得变化可威压灵力却外放的厉害,武将出身的柳叶清都不忍面上动容咬了下唇强忍。
“去寻,寻到领回苔斥三百!”
柳叶清低首的杏眸猛然瞪大,不知安柳氏怎的突然发了指令,她顿觉心生不好的刻意想收敛隐藏自己几分。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安柳氏说了便又端坐下饮茶,适才柳叶清才被李嬷嬷搀扶起身,而后还没等那一院奴婢仆妇慢慢起身,安柳氏又不紧不慢的转来一双鹰眸盯着她说。
“我与你寻了皇商张家的相看,你明日整装端正的去外花园华亭去,如是那长公子瞧上便断了那些外放的心思,给我烧了旧书好生待嫁。”
“姑奶奶,念慈哥哥他已是自由身!”她说的很急,面上的神色也因着遮掩不住全显露出来。
“什么虎狼窝你都稀罕,若是明儿我再听闻那便一切皆不听不管…”
安柳氏神色未变,说的轻飘飘语气淡然,可柳叶清知道,这是安柳氏对自己容忍,若是明日安柳氏不满意那自己在此处容忍十余年最后的好处,也悄然殆尽。
翌日清晨,天微亮。
柳叶清才起身洗漱收拾妥贴,正在用着清粥小菜,跟随多年的冬儿便脚步匆匆一脸菜色的急忙入内。
“姑娘,昨儿半夜哪位回来了,让堵在角门被李嬷嬷拿了入正院打了个半死不活,听说还不让请府医诊治,据闻是因着有人通禀老太太她生了私心想要踩着伯公府向上!”
冬儿附耳快语言完,李嬷嬷便领着人到了廊下,见东儿笑语嫣然的抱紧一套流萤绸缎制成的衣裙,她方没问就听东儿高兴的道:“这是老太太命李嬷嬷送来的,看着可是岫玉阁新出的衣裙,比上个月左侍郎府花宴嫡姑娘身上穿的都美几分呢!”
柳叶清张了张嘴,眼睛带了几分微红。
她知道安柳氏这是何意,也知自己没得选择只能由着丫头褪下了衣橱里最华贵的一件抹胸藕粉襦裙,换上了裙上点缀栩栩如生的蝶舞轻绕的裹胸流萤玉色衣裙及中袖外衫。
“真好看,比以往的衣服都要美上许多呢!”东儿眼眸放光笑成月牙的夸赞道,全然没注意一旁冬儿脸上的恐惧,还有主子姑娘的黯然。
外花园湖中亭内,一袭月牙白衣袍及身的俊美男子,此刻正面露不悦的甩开一着洋红如意花纹衣裙女子的手。
男子俊美,女子柔娇。若非那女子玛瑙牡丹金簪别着的如意髻鬓角留着几缕头发须子,衬得那本就肤白玉润的面容身姿更是盈盈弱弱的惹人心疼。
“妾是有孕及身拖累了表哥几分,可妾若非转了表哥两圈是姨妈娘家嫂娘家的庶女,表哥岂能怨怼妾只能做妾,失了清白放弃为人大妇的机会来纠缠表哥,让表哥不得不择柳家姐姐…”
梨花带泪哭诉含情的样儿,属实让男子狠不下心来,他虽英眉微蹙终是心肠软了半分转过身将她用入怀的轻声宽慰道:“今日你是随我来相看的表妹,千万不得露馅。可知这一切皆是为了你,你是我的心肝,若非母亲迂腐又岂能委屈了你因那些陈旧规矩束缚为妾。”
句句揪心动情,字字倾诉衷肠。
刘康正与这表妹难舍难分之际,忽的听身后假山传出动静,他二人神色突变忙的分开整装,而这表妹正要出声却被刘康阻拦,轻手轻脚绕了半圈过去,一个狠恶堵着抓住位盈盈弱弱害怕惊恐的素衣姑娘,手中正拿着画着美人相的白纸拖拖拉拉被火撂了半截。
“你是谁!这是在祭拜…”
刘康眼中流露的凶狠,吓住了这素衣姑娘,她面色苍白杏眸泪花不断落下的挣扎着要逃跑,却不料刘康的大手如钳子般死死握住她的手臂,眼瞧着手臂因不通血慢慢红涨起来,那表妹慌乱用着手帕掩面轻咳两声躲在石头后说道。
“有人来了,怕是那姑娘携人乘船过来,郎君这可怎么办啊!”
“啊!”
表妹心急如焚的慌了手脚,刘康见这小女子吓得只哆嗦,双手一个拉扯一推只听撕拉噗通一声响起,那女子就被刘康扔入湖中。
眼见女子反应过来正要呼救,刘康冷笑一声扔了手中扯下的外衫到湖中,快步走到边上捡起湖边的垒丝的岩石便咚咚的砸了去,直到湖面血色散开那女子漂浮摇摆的手伸不出水面。
“快走,日后若有人问起便说我等没见过这人知道吗?知道吗!!”
表妹被这一动静吓得手帕落地,刘康过来捡起一个劲的晃着她胳膊,她才回神脸色煞白的胡乱点头。
然人在做天在看,即犯下又怎么会真的无人知晓。
那假山内窃湖面之处小洞,正有一位锦衣罗裙头戴绒花的妙龄女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处位置恰好可清晰将刘康杀害人之场面清晰收入眼底,而因背对内镶又非府中之人,所以他们并不曾仔细寻来潦草处置便匆匆转到那处繁花围绕的华亭好似一切不曾发生的清清白白对坐饮茶。
“小晴…呜呜呜”
听笙阁内,竹溪脚步匆匆从外踏入,待入内连行礼都来不及连忙上前附耳而道。
“死了?”安卿翻书的手一顿,眼皮未曾抬过的问道。
“是,与那边的姑娘见的面,瞧着像是偷摸回府的,就是不知这掌家的知晓否。”
竹溪说的沉重,安卿也没得心思在看下去,只微转眼眸一二便又对竹溪吩咐道:“既如此,将账本一同带着一颗解药去厨房安置妥贴,后头的便不用我等再管。”
“是。”
竹溪恭敬应下,福身缓缓退却。
安卿放在手中册子,从床榻起身走到窗沿边推开窗户,看着院中劲松横种居中花开的桃花老树,她怅然叹了口气阖目念了句‘早早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