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
灵山寺的禅房内,死寂如冰。残烛的光在穿堂冷风中剧烈摇曳,将满地狼藉的碎瓷、断木和湿漉漉的木屑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破碎的梦境残片。
潮湿的土腥气、檀香灰烬的余味,与笛飞声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凛冽杀伐之气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滞涩感。
笛飞声高大的身影如同矗立在废墟中的玄铁雕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盯着李莲花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仿佛在观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这眼神彻底刺痛了笛飞声仅存的耐心。
“哼!” 一声冰冷的、从鼻腔深处挤出的嗤笑骤然打破了沉寂,如同冰锥刺破薄冰。
笛飞声下颌绷紧,线条凌厉如刀削,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火焰。“他们没办法,不代表我笛飞声没办法!” 他的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
“把洗经伐髓诀告诉我,” 他向前逼近一步,皮靴碾过地上的碎瓷,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涌向李莲花,“我自有法子救你!”
“救?” 李莲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倏然向上勾起,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半分,只余一片冰封的荒芜。
他微微歪着头,带着戏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固执到偏执的人,声音轻飘飘的,却像裹着蜜糖的毒针:“笛盟主,你这买卖听起来.......啧,怎么像是空手套白狼啊?”
他轻轻摇了摇头,额前几缕散落的碎发随之晃动,拂过毫无血色的脸颊,“洗经伐髓诀?简单啊,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笛飞声眼中骤然亮起的、如同捕捉到猎物踪迹的光芒,才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抛出那沉甸甸的条件:“你若是能帮我找到我师兄单孤刀的遗骨.......”
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幽深,仿佛瞬间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声音也随之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样,换一样。否则.......” 他轻轻拂了拂沾染在破旧布袍袖口的一点灰尘,动作随意,却带着斩断一切可能的冷漠,“一切免谈。”
“单孤刀......遗骨?” 笛飞声浓黑的剑眉骤然拧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脑海中激起短暂的涟漪。他确实知道此人,李相夷那位早逝的师兄,金鸳盟卷宗里一笔带过的名字。
但遗骨......?他快速地在记忆中搜寻,十年前那场东海大战后,尸横遍野,多少骸骨沉入海底或化作黄土,谁又能辨得分明?
他搜寻的目光对上李莲花那双沉静得可怕、却暗藏汹涌激流的眼睛,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你师兄单孤刀的遗骨,” 笛飞声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问后的不耐和近乎残酷的直白,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十年沧海桑田,怕是早就化成一块黄土,随风散尽了!你让我去哪里给你变出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刺穿李莲花这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背后隐藏的东西。
“砰!”
李莲花一直虚扶着歪斜榻沿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而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白得骇人!
他霍然抬眼,那双总是带着倦怠和疏离的眸子,此刻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轰然燃起两簇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那火焰烧尽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平静,只剩下赤裸裸的、被触及逆鳞的狂怒与痛楚!
“即便他化成了风!化成了雨!化成了这天地间一块最不起眼的黄土!” 李莲花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而尖锐,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震得残烛的光焰都为之猛烈一颤!
他死死瞪着笛飞声,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年的悲恸和愧疚尽数喷吐出来,“依你我之约——”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生磨砺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你有,我便和你换!你没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陡然跌落,变得冰冷刺骨,如同淬了寒冰的针,狠狠扎向对方,“我也没有!”
那冰冷决绝的眼神,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像一桶滚油,彻底浇在了笛飞声本就濒临爆发的怒火之上!
“你——!” 笛飞声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跳,如同狰狞的蜈蚣在皮下扭动!
一股狂暴的气息瞬间从他体内炸开!玄色的袍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皮靴狠狠踩下,“咔嚓!”一声脆响,一块厚实的青砖竟被他硬生生踏裂!
蛛网般的裂痕以他脚掌为中心,瞬间蔓延开去!整个禅房仿佛都随着这一步而微微震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