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恩怨
入夜，冷风习习，吹得人心寒，而此刻一座高耸的阁楼之上，一玄衣女子默默地站立，目光触及远方的寂静，像是要融入这黑夜之中。
一旁的白衣女子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旁，良久才开口道——
魅：（轻声）既然主子是被那些人害死的，何故不除了他们？
袭月闻声，微微偏头看了眼魅，眼里无悲无喜，她知道魅只是个容器，自然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轻轻揭过——
袭月：（语气淡淡）我已为鬼，鬼域的规定，不得杀普通人，更何况，这镇子好歹养了我几年。
魅：（拱手）属下唐突了。
袭月：（垂眼）怨不得你。
袭月：（抬眼）因为很快，就不会这样了。
·
“嘶——”
“隽大哥，你差点把我耳朵给拧没了……”
“废话，让你小心点小心点，偏偏越提醒你越出事儿，那么大根树枝你眼睛是朝上翻的？”
黑黢黢的夜里，凤椿戏班早就闭了门，除了几盏灯笼亮着，就是留几个大汉夜里值守，偏偏混进来两只“大黑耗子”。
隽寻依旧一副姑娘相，小栩子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换回来，难不成被自己过分的美貌给惊艳所以不想换回来了？！
倒是这两个人在戏班子里潜藏下来后，除了碰见几个小栩子都不认识的唱戏的男男女女之外，连个有效线索的影子都没瞧见。
夜黑风高，小栩子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明明自己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如今却要偷偷摸摸跟个贼似的。
隽寻提着小栩子的耳朵躲过差点发现他们的几个大汉，小栩子当即就疼得龇牙咧嘴，藏在假山后边委屈巴巴，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小栩子：（小声嘟嚷）隽大哥，那你说怎么办啊？那几个家伙比现在的你两个大，硬闯不行啊。
隽寻（变幻术女）：（糟心地敲了一下小栩子的脑袋）又没说让你这小个子去闯，我这大哥是个摆设吗？
小栩子：（惊讶）啊？您就这样去闯？！
隽寻（变幻术女）：（一甩头发）那是……（一拧眉，按下小栩子的头）有动静。
小栩子：（被按得猝不及防，小声惊呼）头头头——
小栩子正想说什么，隽寻却神色严肃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使了个眼色，小栩子会意地点点头，两人一步步移步到视线死角区，观察隽寻所说的情况——
灯火不算太亮，后院里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面容憔悴的老人，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里面都是脏了的戏服——
一个大汉看了眼老人，估计是个新来的，伸手拦下了老人——
多功能人物：大汉二号：（粗声粗气）哎？你这是干什么去的？
老人被大汉拦住去路，当时浑身就哆嗦了一下，篮子被带得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
老人仓皇地抬起头，老眼浑浊，佝偻的身子在大汉面前简直不堪一提，正想说什么，大汉身边的兄弟就开口了——
多功能人物：大汉三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啧，这就一给戏班子洗脏衣服的老妈子，别拦着她了，反正老东西也不会碍着你什么事儿，继续巡逻！
大汉三言两语打发了老人，老人收起惊慌地神色，匆匆点了点头，迈着蹒跚的步子离开了，那新来的大汉看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巡自己的逻去了。
很简单的一个小插曲，那老人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身形早就隐匿在了黑暗里，往东边去了，小栩子心里却莫名慌了起来——
小栩子：（蹙眉）隽大哥，我心慌……
隽寻（变幻术女）：（挑眉）憋着。
小栩子：可我觉得那个老人有些熟悉。
隽寻（变幻术女）：（蹙眉）你确定？当年戏班子的人不是被杀光了吗？
小栩子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隽寻却做了个打止的手势——
隽寻（变幻术女）：（蹙眉）行了我知道了，你在这儿呆着，我去去就回。
小栩子：（拧眉）隽大哥是准备去看看那老人？
隽寻（变幻术女）：（拍了拍手，吹了吹毫不存在的灰，冷笑）怎么说也是个抓住线索的机会，你别乱跑，不然我都救不了你。
小栩子知道隽寻没在开玩笑，肯定地点了点头，揪心地看着隽寻隐去身形离开了，自己则是藏匿暗处，大气都不敢出地观察着那些大汉，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把他们撂倒。
隽寻身轻如燕，很快追上了老人，在她看不见地方隐藏起来，发现她竟然走进了一间破败的木头房子里，再没出来，不一会儿传来了水流声，估计是在洗衣服了。
隽寻挑了挑眉，不明白她为什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这房子一看就是年久失修，指不定哪天顶梁柱一塌全完蛋，这么一个鬼地方她一个这么年迈的人也住得下去？
是被逼的还是掩人耳目？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隽寻更偏向后一种可能，这老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隽寻（变幻术女）：（目光沉沉）［会和当年的事有关系吗……］
想着，隽寻不再看下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小栩子这边，本来盯得都快打瞌睡了，却听到了意外的动静，小栩子连忙扇了自己两巴掌，强迫自己清醒。
然而当他看到外边情况时，登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小栩子：（支支吾吾）隽，隽大哥？！
他什么时候跑出去溜达到那几个大汉面前去的？！
而且看这架势……
多功能人物：大汉三号：（两眼放光）我勒个去，这这这，这是从天而降的的小仙女儿吗！
多功能人物：大汉一号：（咬牙切齿）你给老子滚一边儿去，这姑娘明明是我第一个看到的！
……
几个大汉就这么你争我抢，一旁的隽寻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自己起内哄，心里只觉得可笑。
话说，这就是美色误人？连她是什么身份都忘了？
好半天，那第一个见到隽寻的大汉才反应过来，这女的不是早就该回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而等他们纷纷都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隽寻皮笑肉不笑地歪了歪脑袋，双手捏得嘎嘣响。
这这这，这是……姑娘？！
几个大汉傻眼了，看着眼前这个出水芙蓉似的人，偏偏杀气腾腾，一时不禁打了个哆嗦，压迫感不约而至——
多功能人物：大汉一号：（指着隽寻）你你你，你究竟是谁？！
隽寻（变幻术女）：（阴恻恻）我？
隽寻（变幻术女）：（一个飞踢）老子是你们从天而降的祖爷爷！
隽寻这句话几乎是和脚同时离弦而出的，那大汉被踢得猝不及防，号都来不及号一声，就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地揉自己肚子。
另外几个大汉哪里见过这么彪悍的“妹子”？！吓得慌乱出手，结果被隽寻毫不留情地一拳一个，最后全都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隽寻听得心烦，大手一挥，那几个大汉当即就不吭声了，吓得小栩子连忙冲了出来——
小栩子：（手舞足蹈）完完完，不会没气儿了吧？
小栩子目睹了全过程，话都说不利索了，隽寻一脸平静地揉了揉手腕——
隽寻（变幻术女）：（平静）放心，死不了，太吵了，让他们好好睡一觉。
小栩子：（默默地吞了口口水）隽大哥，下次打人，先招呼一声……
隽寻平静地扫了眼地上睡得跟头猪似的几个大汉，不再多说，给小栩子使了个眼色，小栩子点了点头，跟着隽寻去了东边那老人住的地方。
小栩子：（蹙眉）隽大哥是觉得那老人有问题吗？
隽寻（变幻术女）：（目光沉沉）不能说有问题，只是应该是知道些什么，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小栩子不动声色地看向了那破烂的木头房子，心里一阵刺痛，这么个破旧房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还是一直以来都在，只不过他没发现罢了。
隽寻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打草惊蛇，自己则是先一步出去了，小栩子心揪成一团，默默地看着隽寻一步步逼近那木头房子，最终在围栏外边停下。
隽寻扫了眼房子的四周围，都长满了野草，有些甚至有个半大的孩子高了。
“荒无人烟”这个词简直为它量身定制。
隽寻心下一沉，接着就听见里边关门的声音，看来是要出来了，隽寻眯了眯眼，游刃有余地潜进去了。
那老人依旧颤巍巍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洗过的脏水，一下子就倒在了外边长满草的土地上。
正要进去，老人一回头就吓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背后竟然站了一个人。
多功能人物：老人：（惊）你……
老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像是拉风箱一样，沙哑又微弱，好像灌了一嘴黄沙，隽寻则是淡淡地笑了笑——
隽寻（变幻术女）：（勾唇）老人家不必担心，我是戏班子新来的，是想来帮您洗洗衣服。
隽寻一句谎话说的非常流畅，老人家一开始有些惊慌的神色稍微缓了缓，又看是个“姑娘”，也就放缓了语气。
多功能人物：老人：（微微点了点头，疑惑）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跑来帮我这老东西的忙，是有什么事吗？
怎么说也是经历过风花雪月的老骨头了，老人的一双老眼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隽寻则是波澜不惊地笑了笑——
隽寻（变幻术女）：（垂眼）实不相瞒，我也的确是有些事情想和您讲讲。
闻言，老人立刻就一根神经绷死了，想要出来的小栩子也听到了这话，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两人一明一暗，都在等着隽寻的下一句——
哪知隽寻忽然变了脸色，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条手帕，哭哭啼啼地擦起眼泪来。
小栩子：（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小栩子觉得自己三观都快裂开了，老人也是一脸惊奇地看着隽寻，不知道还以为是她把这“姑娘”给骂哭了。
隽寻（变幻术女）：（一脸悲伤地胡说八道）老人家，你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苦啊，我本来和心上人告了白，可是，可是他最后丢下我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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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简宅里，谷沉雪本来在安排的房间里等着所有人都睡下，结果莫名其妙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谷沉雪：（蹙眉）……
难不成那小兔崽子背地里说他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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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子这边，小栩子简直是要对隽寻编故事演戏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偏偏老人还信了——
多功能人物：老人：（讶异）啊？竟还有这种事？
隽寻（变幻术女）：（配合地点点头，又掉了两滴眼泪）
老人一阵心疼，放下手里的盆，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隽寻的肩膀——
多功能人物：老人：（心酸）可怜的孩子，这么年轻就……
多功能人物：老人：那后来呢？
隽寻（变幻术女）：（悲伤地摇了摇头）后来，就留下了一个孩子……
小栩子：……
嗯，这又占了一把便宜。
隽寻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让小栩子赶快滚出来，于是小栩子非常应景地站了出来，老人登时就吓了一跳——
多功能人物：老人：（惊讶）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栩子：（皮笑肉不笑）
哼哼，是啊，够大吧？是不是还得让他缩小点儿？
倒是隽寻眼睛跟个水龙头似的，说开就开，说关就关，这不，小栩子一出场他就止住了眼泪，立刻跟没哭过一样。
这回算是真的蒙混过关了，有了“孩子”做担保，老人家此刻对隽寻心疼得要命，心里忍不住想教育教育那不称职的心上人。
于是，隽寻和小栩子很顺利地进了房子里头，隽寻这才发现，虽然房子外面破不错，里边却是整洁得很，看得出屋子的主人很细心。
老人善解人意地给他们带到了一处干净的空地上，让他们坐下，又倒来两杯茶——
隽寻这会儿就没心没肺起来，哪里还有刚刚“我苦命啊”的样子，活脱脱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等周遭都安静了，老人坐了下来，将洗好的戏服一件件拿出来，晾好在一根铁线上，小栩子好心地起身帮忙，隽寻则是观察着老人。
她似乎很老了，不知已经多少岁了，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头发早已花白，隐约见得几根黑发，颤巍巍地，稀稀散散地趴在老人头上，好像风一吹就会飘散了一样。
隽寻目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没开口问话，直到小栩子帮着老人把一件件戏服都晾好了，老人回过头来看向隽寻，语气和缓——
多功能人物：老人：（轻叹）姑娘还有亲人吗？
鬼使神差的，隽寻默默地摇了摇头，也的确，他一个亲人都没了。
小栩子看得鼻子一酸，他并不了解隽寻的背景，只觉得他此刻的眼神里有看不清的情绪，一时无言。
老人悲哀地摇了摇头，似乎对隽寻的身世感到特别惋惜，倒是隽寻比谁都恢复得快，很快回归到正题上——
隽寻（变幻术女）：（蹙眉）老人家可知道戏班子从前的一些事？
老人讶异，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些，小栩子连忙开口——
小栩子：（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我娘她……她她她，她和凤鸳姐姐有交情！
小栩子好不容易才把这句“娘”给叫出口，隽寻心里又被逗笑，暗骂一句小兔崽子，不过倒也是机灵。
而听到“凤鸳”二字时，老人的脸色几经转变，最终化作了长长的叹息——
多功能人物：老人：（神色悲戚）终于是有人问了吗……
小栩子：（敏锐）您的意思是？！
小栩子心里“咯噔”一下，老人的下一句话仿佛对他很重要，死死咬紧不放——
多功能人物：老人：（叹息）我啊，是当年戏班子的炊事婆婆……
老人说着，轻轻地搓了搓一双暗沉的老手，眼里似乎有泪光——
多功能人物：老人：（颤巍巍，沙哑）二十多年了啊，我还以为，（泪水滑下）再没人记得了……
……
那一刻，如山崩海啸，二十多年的沉寂，终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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