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盲篇（8）
*8*
茗烟不知道哲把孟其姝带去了哪里，不过极大的可能，是为错位时空效力。
他没再见过她。
直到刚刚听烟茗说起，他想起来，孟婆婆很久之前性情大变，就在孟其姝消失不久。而所有人都知道，孟婆婆长着一张没人能记住的脸，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子，众人推测，是她身上那套衣服的问题。而孟其姝的能力并不受空间限制，这么久为什么会无人发现？
这就是为什么他起初并不相信烟茗所说孟婆婆就是孟其姝。
转念一想，这却是合理的，既然错位时空需要“容纳”她，自然需要有人来削弱她的能力。
而哲远远超于错位时空范围，削弱孟其姝自然就轻而易举。
可是，没有人来削弱孟其姝在自己身上造成的伤害，导致这几十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的皮肤无休止的刺痛、不会发声的声带、痛得发红的眼睛，他忍受的足够多了。
时绍到达孟婆店，正欲进入，却在门口遇上了烟茗。
“雨下得真大啊。”烟茗看着他，似是被大雨拦截躲在屋檐下避雨的行人，“不是吗？”
时绍的眼神有那么一秒钟在烟茗身上停留，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他阴着脸，匆匆闯入了孟婆店正门。
只烟茗一人孤身躲雨，背影颇显孤独。
见无人应答，他悻悻闭了口，面色平静，却又能从中看出些端倪——像是释然地放下一切，又像是有什么割舍不开。
孟婆店不像往日嬉闹，魂灵都睡下，长廊的灯微微弱弱地亮着，是一片沉睡之地。
急促的脚步声十分突兀的回荡在整个空间内。
“回爷，孟婆婆在休息……哎！您不能进去！”
哐当一声。
门霍然被打开。
冲击力过大，以至于木门撞上侧边墙壁，又迅速回弹。而门外之人已经闯入室内。
室内烛火如门廊的别无二致，柔柔地亮，照得案台、桌椅、睡榻，甚至她的衣角的轮廓都不甚分明。
她背朝着门，站在桌旁。背影平静，似乎置身事外。但是那呼吸声却急促得让她无法忽视。
“孟其姝。”
他的嗓音反而出人意料的低哑，带着颤抖，那渴望近在咫尺，却不由得近乡情怯。
她手指攥紧，视野模糊不清，狂跳的心脏导致不能呼吸。慢慢转过身来。
时绍看到的哪是孟婆婆的面容。她的眉眼、瞳仁、肌肤、嘴唇、鬓角的发，泛红的耳垂……都是如此相熟、如此动人。
此时他根本无法再控制，大步上前搂住她，牢牢困住，像从前的她那样。
“你……你松开。”孟其姝强忍着情绪，勉强说出一句，听在他耳里却疏离又冰冷。
他更加用力抱着她，像要塞进身体里，填补那个隐隐作痛的心口。
“对不起，对不起……”时绍呼吸隐隐发抖，眉头紧皱在一起，眼尾却垂下来。
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他的头从孟其姝颈窝抬起来，两人蓦然相视。
他知道自己害怕从中看到哪怕一丝冷漠，想要逃避什么，不明意味的对视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他吻住了她的唇。
与任何一个吻都不相同，急切的占有，让她不能产生一秒思考犹豫。
孟其姝倒退着腰际抵上了桌沿，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轻哼一声，被他抵得有些疼。
……
“孟婆婆？”他停歇下来，半晌，忽的冒出这么一句。略带挑衅意味。
“我应该叫你什么？”勾起她一缕乌发，轻轻摩挲，意兴阑珊看着她。
孟其姝眼睛里充满雾气，当初割舍的情感，心间建立起的隔阂，都融化了，只剩下惊惶。心中那扇门悄悄打开，她透过缝隙往外面看了眼。
“……随便。”她竟然惊异于自己的镇静。
时绍也稍显怔愣。轻笑一声，凑至她耳边：
“躲我这么久？”
孟其姝眼睫微微低垂，脸颊上泛出十分浅淡的粉红。
“没……躲你。”
她被哲带走后，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哲带给她一身衣服，她显然看得出来那身衣服的出处，而哲的话语总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能力。孟其姝只好穿上那身暗红色服装，下意识问道：“那孟婆婆呢？”
哲好像是这么回答的，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他说：“我无法消除记忆。但是你必须掩盖掉自己的过去，不能做出任何有违孟婆婆分内的事，不要管闲事，更不能去找时绍。”哲顿了顿，孟其姝听见那两个字，表情十分明显地露出无法掩盖的伤情。
“你们一般不需要打照面，只通过信使来带话。时绍不会认出你。为了维持错位时空的平衡，天神抹去了时绍对你的记忆，他的灵魂甚至能够影响整个错位时空。所以如果说你哪天莽撞去找时绍，而不幸的是他逐渐察觉你这副假的身份，会马上认出你。如果再不幸一点，他恢复了记忆，会对这里造成可怕的麻烦。那时，我也不能确保会发生什么事。”
孟其姝十分惧怕，明白这一切筹码都握在自己手中，就像能掌握生死。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他所料，孟其姝根本就不会拒绝。
“外面下雨了吗？”孟其姝看着他说。
“下了。”时绍注视着屋内一侧的墙壁。是有一面窗，却是被一块木板盖上了的。
她盖上了窗户？
“为什么把窗户封起来？”
这扇窗是不久前被封上的，她不想看大雨。
时绍若有所思：“害怕？”他的眸子转回来，端详着她。
“谁告诉你我恢复以后会有灾难了？”
难道这不是灾难的前兆吗？错位时空还有万千魂灵，此刻都危在旦夕。暴雨、大风、闪电……哪一个他们能够抵挡的？
“哲吗？”
孟其姝拽着他的衣摆，没有与他直视。
“会有魂灵因此消失的吧。”
时绍笑了。
他一边轻捏她的耳垂，一边慢条斯理道：“那些人类魂灵过于弱小，以至于根本无法感应到我此刻的能力，所以他们现在可是比什么都安全。值得关心的，只是像烟茗这样的神使，搞不好哪一个不小心就被劈死了。这是他们为了自保的谎言，哲只是代替他们告知你。”
“哲太聪明，她知道你会被这样一个筹码束缚。”
不想，他皱了皱眉。
“你就算再爱抽烟，也不应该让烟茗给你送吧？他只有茶。”
不久前，烟茗来找她。借口是送烟。
事实上自从烟茗看出孟其姝真身之后就常来。由于惧怕，所以她不得不经常与烟茗来往。
烟茗似乎对孟其姝有一种别样的执着。他曾经问她，狠不狠自己。结束掉她肉体的生命也好、绝望之时没有施以援手也好，似乎这些都是他或他们冷血的本能，是职责。烟茗却总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异样情绪。
孟其姝学会了将这样的话题搁置在不会越过分内事的范围，只当作闲聊，一是她害怕身份暴露给其他人，二是烟茗并不单纯。
从他没几眼就看出她真身起，就应该是一个警戒对象。
孟其姝伪装了自己，她穿上不属于自己的衣裳，也应该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性格，它应该抛弃软弱与多情，用冷漠无情包裹容易让自己露出马脚的本身，只为了维持错位时空的片刻和谐。几十年，对于它而言，不就是片刻吗？
错位时空在某些意义上是仅允许冷血存在的，所以为了更好的隐藏，孟其姝也只能这样做。
不过纸终是没能包住火。
*******************************、
作者：雪盲篇有九章，可能会出一个后记，九章实在是太不完美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