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

教练：别紧张，先适应一下水温。

孟宴臣点点头，其实他倒并不是紧张，只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缓缓蹲下，把手探入海水。温热的海水顺着掌心浸润皮肤，那种温度真实得让他微微愣神。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像是在反复确认什么，确认他从前一直向往的自由，此刻正触手可及。

他还沉浸在重获新生的感慨里，还若就已经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她并不知道孟宴臣此刻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阳光照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迫不及待想要扎进海里凉快一下。

孟宴臣吓了一跳，垂下眸子看着她，看着她漂亮的身姿在水里摆动得就像锦鲤那样欢快。“蜿若游龙”…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孟宴臣的脑袋里。

缓过神来，孟宴臣也慢条斯理地戴好潜水镜，缓缓站起身来。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波光粼粼的折射。

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拉着他去看演唱会时，也曾这样展露出享受人生的豁然，并不如他这般内敛。

他沉默了一瞬，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打破了人生的束缚，纵身一跃，整个人完全没入海中。

温热的海水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失重的感觉让他有片刻的恍惚，仿佛所有现实世界的束缚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他终于融入了海。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看客，来来往往地看着这个世界的悲喜，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给他。

他睁开眼，看见碧蓝的水下世界。

五彩斑斓的珊瑚群在阳光的折射下流转着微光，小丑鱼和热带鱼在他指尖游过，透亮的水母缓缓飘动，像是一朵在海中盛开的花。

他看向不远处，还若正朝他游来，她像是一只灵活的海豚，动作自然又轻盈。

孟宴臣微微偏头，看着这一切，心跳竟然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一点。

——这就是他渴望已久的世界。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泡，望着这片蔚蓝的世界，忽然觉得心底的某个地方，被彻底填满了。

海水包裹着身体，四周的一切都沉静下来，只有自己缓慢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海底的世界仿佛与现实隔绝，仿佛不再有任何束缚、不再有任何责任，只有自由和纯粹的生命流动。

孟宴臣缓缓伸出手，指尖划过一簇柔软的海草，微小的气泡沿着他的手掌缓缓升起，浮向水面。

几尾色彩斑斓的小鱼从他眼前游过，尾鳍轻盈地摆动，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梦幻感。

他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笑了，心底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还若的身姿轻盈，哪怕刚才已经游出去了一些距离，也可以很快回到他身边。她动作灵活，如同真正属于这片海洋的生物，如此地富有生命力。

她就这样安静地望着他，水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是碎在夜里忽明忽暗的星辰。片刻后，她向他伸出手，牵着他慢慢往前游。

孟宴臣微微一愣，并不知道她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只知道他可以无条件信任她，哪怕把自己的生命都放在她手里。

两人一前一后，在水下缓缓游动，很快就到了还若刚才游出去时发现的新大陆。

这一整片地方都漂亮得出奇，光线透过清澈的水面洒落下来，像是无数轻柔的丝绸缠绕在他们身侧。远方的珊瑚礁群层层叠叠，水母在光晕里漂浮。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只觉得这样的体验令人沉醉，甚至舍不得上岸。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活着，如此真切地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还可以是这副鲜活的模样。

离开了牢笼就有数不尽的色彩，是肉眼无法完全捕捉的色彩，哪怕放在电脑里铺成画布也只会将这些颜色压缩。

这世界大得让他感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海水温柔地包裹着他的皮肤，像是某种久违的、温柔的安抚。他有些恍惚地慢慢游着，在美景里出神，思绪又放空。

他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现实的社会规则里扮演了太多的角色，继承人、董事长、长兄、晚辈……可唯独自己，始终缺席。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由，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只是多年来的打压与束缚让他不敢再有这些想法。

他不得不开始接受这些规矩，直到变成自己儿时最讨厌的那副模样。

他开始觉得人生不过就是按照规划好的轨迹走下去，任何出轨的念头都会被现实一点点磨平。

可是直到他第一次开始叛逆，第一次小小地反抗父母，第一次纵身一跃沉入海水中。种种这些，就像是把小时候那样在别人认为是疯子的想法找了回来，他也可以跳脱规则，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他终于在成为孟宴臣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不再是一开始那个拘谨的、局促不安的、因步伐太快而跌倒在原地，被伤痛拽住脚步的小孩了。

他在一点一点找回自己，或许是过去，或许是未来，总之，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