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思念
“你们两个的故事都能写成小说了。”分手时少陵这样讲,当时秋怡只当她又耍孩子气,不会真的......
她胆战心惊地翻到中间,又住前后翻了翻,最后终于松了口气,原来里面讲的是林家那边的事,没有她。
秋怡在文字里面看到了一个个熟人:美丽而富有心机的五姨太,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的六姨太,贪婪恶毒最终失去一切的三姨太,自私自利的七姨太,没心没肺的八姨太,她们住在同一个宅子伺奉同一个男人,却是黑天白天的彼此作戏,一点点地耗尽了青春、幻想、善良和温暖,最后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秋怡觉得,这本书实质上就是满足了读者的窥视欲,她能看得懂,别人自然也看得懂,所以才受追捧,文笔当然也不错,但远不至于夸成报上吹的那样。
少陵也是为了纪念自己的生母吧,她想,二姨太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书里都只是模糊的存在,她生完孩子就去世了,把她受过的一切委屈伤害都带到另一个世界,除了她的女儿,没人会记得她来过。
或许为了体贴的原因,也可能是兄妹情谊在,书中几乎没有提到林少康和他的母亲,也可想而知读者有多么失望。
少陵,谢谢你。她掩卷而坐,心中无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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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她住处不远有个西餐厅,她去那里吃过几次牛角面包,松软的面包撕成小块用热牛奶泡了,热烈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金瓯花园她的卧室,推开窗便能俯视一片盛放玫瑰,再过一会儿便会听到走廊熟悉的脚步声。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伤感,每每让她有种自虐般的快意。
后来遇到有人搭讪,她便不敢再去。
又是一个周日,阳光从花玻璃透进来,在地板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孩子们穿着白裙子,童真空灵的歌声在教室里回荡,她闭上眼睛,人思绪和手指一起在琴键上飞扬。就在那一天晚上,她从报纸上看到他和总司令同游云雾山的消息,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表明这一对把兄弟仍然是友爱的,他依然是安全的。
房顶上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孩子们平时在这里上园艺课,她喜欢放学后在这里待一会儿,看夕阳慢慢落到大海里,城市里最喧闹的时候就是现在,家家户户升起炊烟,人们带着疲惫的期待往家里走,远处有扬帆远行的船只,还有靠岸的游子。
她经常在这里一站就是很久,身边花草盛放,她心中却是满目萧然,特别夜幕降临家家亮起灯火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潮湿的热带晚风中泪流满面。心里那处痛如今苏醒过来了,她开始想他,整晚整晚的想。
学校有一部电话,中午休息的时候,她会痴痴地看着那部奶黄色的电话机,想象中自己已经走了过去,拿起听筒拨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林少康的电话号码,也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他们做尽了亲密的事,却有好多平常的乐趣没有经历过,比如一起逛书店,看电影;手拉着手走在路上,买一只糖葫芦你一颗我一颗地分着吃;冬天把手放在他的口袋里,要他背着走路;约会......是那种正常意义上的约会,男人等在饭店,手边放着一束玫瑰花......又是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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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英文的罗老师也是东北人,大学是在广州念的,原本打算出国,老家沦陷之后反而决定不走了,留在国内等回家的那一天,秋怡的北方口音让他感觉亲切,比起其他人,他们两个之间的共同语言要多一些,他经常跟她抱怨南方菜系从选材到分量的匪夷所思,说到哪都忘不了娘和姐姐包的饺子,可惜这辈子都吃不上了,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秋怡很佩服他的没心没肺。
这天,罗老师也来到房顶上同她一起看落日,“你是个有许多故事的人。”他说。
“谁没故事。”秋怡笑笑。
他递过来一包三炮台,“抽吗?”见她摇头便自己拿了一根点了,这时突然转了风向,香烟味道让她一阵反胃,他立刻掐灭了烟,“对不起。”
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第二天跟他看电影花好月圆,结果演到一半罗继元竟然来摸她的手,她像被烫了一样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跑出电影院。
回家心还在突突,忍不住跟小琴说了这事,小琴替他骂了一阵姓罗的不要脸,又叮嘱她单身女人在外头要小心。秋怡也反思了自己的行为确实给了对方错觉,这几年她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人心是怎么回事更不懂正常社交,一个女人如果应允跟男人看电影,也就等于默许了对方的追求,至少是不拒绝的......心里就一阵恶心后悔。
再见到罗继元的时候,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跟她连连道歉,她也没跟他作更多解释,只是从此以后再不去阳台看日落了,放了学就回家,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小说,事实上,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书本发呆。
想他。
想自己有多爱他。
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呢?
W小姐的事情见报之后,林少康告诉她当时的做法是最明智的,作为儿子和副手,枕边人出了问题他难辞其咎,所以,“你不要都往自己身上揽,”他故作平静地擦着枪,但是手指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情绪,“爷还没爱你爱到那个程度。”
你就是爱我,她想,至少杀我可以出气啊。
不能再想他了,她吸了吸鼻子,朦胧泪眼中看到手上的蓝宝石戒指,宝石不大成色极好,蓝的动人心魄,象美国女明星的眸子,
就算是跟它结了婚罢,她想,这戒指就是她的丈夫。往后也别再想他了,他现在好好的......他好好的,自己也就好好的。
后来邻居又搬来一家惠安女人,她们在附近纱厂做工,每天晚上回来都操着她听不懂的方言哇啦哇啦地讲,她很羡慕这些女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心里就轻松了,这些女人看她一个北方脸孔也新鲜,有时候遇上不认识的字就来找她请教,一来二去大家都熟了,有时候秋怡听她们用家乡话唱歌,还跟着哼哼几句。
她们休息日上街扯来花布自己裁制衣裳,然后高兴地展示给她看,秋怡真心佩服她们的巧手。
这些惠安女人比男子还要刚强,秋怡听小琴讲她们那边的风俗,觉得自己姐妹的遭遇和惠安女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可就因为这不算什么,姐姐们才若无其事地忍受着娘家的压榨和婆家的虐待,耗尽青春年华,却没人珍惜她们的付出......若是大哥还在,她这三十万也是要拿去给他填坑的。
只是天气依旧不适应,又热又潮总是没食欲,小琴见她晚上又没吃饭,端了碗虾仁肠粉过来,她闻到气味就恶心,歉意地说,“我可能是着凉了,胃里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