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红衣2
不过须臾,楚焱便已经到了扈冰的住所。
像上次那样,透过纱窗,他望见扈冰直直地坐着双眼痴痴地望着那件嫁衣。
阳光下,嫁衣呈现出不寻常的红色,艳如血。
这样的情景让他微微有些疑惑。
扈冰住在他的府里已经许久,平常的她皆是不言不语,云淡风轻,可好像只有望着那件嫁衣时,她的眼中才会有些异常的神采。
他不再多想,推门进去。
扈冰猛地怔住,转身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好像总是那么吓她。
心中之前一直盘旋不去的情绪渐渐消散,他不自觉地弯了唇,望着她满目温情:“你近来可好?”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可楚焱却清楚地望见了她努力隐在袖子下,冻得通红的手指。
他这时才感觉到,她的房子冷如冰窖。
这时是深冬,每个房间照理他应都是分配了炭火下去,可她的房中显然没有,而她竟然也是不声不响!
又是颜馨!而他这几天竟然还如此宠爱那个恶毒的女子!
他气得赤红了眼,心里满是难过和自责,不自觉地便握住了扈冰的手,却意外地望见了她红透的眼眶。她说:“你怎么又来了?”
“我……”他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睛越发红了,他望见她眼中有泪光流转。
“不是说了不要你来的吗?”她说,却随着话音落下泪来。
心猛地被揪住,他望着她的泪难受得生疼“对不起。”
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三个字。
扈冰猛地怔住,下一刻再也克制不住地蹲下身子抱着双臂恸哭出声。像是迟了许久的时光,他缓缓将她抱住,红了眼眶。
所有的事情都在悄然改变。
楚数再没进过颜馨的房间,他开始频繁地进出扈冰的住所而意冰自那日起便像生了病,脸色越来越苍白,可在那双眼眸中,涌现出的是越来越多的温情。
楚焱只觉得一日幸福过一日,只是奇怪的却是,扈冰的身上总会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而颜馨却再也忍不下去,第二日,她便趁着楚焱不在家时来到了扈冰的房中。
楚焱的爹娘顾着颜家的财势,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冰被丫鬟拉着按在冰冷的地上动弹不得,露在纱巾外的皮肤更加苍白如纸。颜馨坐在高位上,缓缓地问道:“你可还记得之前与我说过什么?”
“那日你自己主动来找我说愿意永居偏僻处,不去招惹楚焱,还说缝制冬物让我转交,不求回报,可现在呢!”她猛地站起,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掷在地上。
茶杯猛地裂开,碎片擦着扈冰的脸堪堪而过。她死死地咬着唇,不说一句话。
颜馨有些无趣地望着她,转眼却看见了一边挂着的嫁衣,眸中不可抑制地燃起了怒火。
便是这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让她那天丢尽了颜面。
她猛地抓起一旁的剪刀,扈冰一直低垂着的眸子在注意到她的动作时蓦地睁大。她不断地挣扎,显得惊慌失措:“求求你,怎么打我都好,不要碰那件衣服!”
颜馨的身影顿了顿,转过头好笑地看了看她,下一刻,拿着剪刀的手不留情地向着衣服剪去。
华美的布料变成一块块碎布飘落在地面,扈冰怔怔地僵住,眼前像是变作了一片血色,半晌,她蓦地发狂起来。
按着扈冰的丫鬟被狠狠摔在地上,颇馨还未待反应,剪刀便已经被她空手夺下。颜馨望见她双手皆是鲜血,颤抖地抱着那些已然被自己剪成破布的嫁衣。
她有些吃惊,却还是顾着面子佯装得意道:“呵,记住,以后不要招惹我……”
“啪——”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巴掌便已经狠狠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站不稳地摔在地上,待反应过来蓦地抬起眼想要发作,可是还未待说话,她便瞧见了扈冰望着自己那血红的双眼。
忽然间,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抓住,莫名的恐惧似是潮水将她淹没,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这件事随着楚焱的父母赶来而不再继续。
颜馨浑身颤抖地被两个老人扶了出去。
房间中的人陆续离开,空气静。扈冰望着血流不止的手愣愣地将嫁衣的碎布抱在怀中。
像是过了许久的时光,她拿起一边的针线,一针针地试图修补,她手上的鲜血不断地染在嫁衣上,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半晌却忍不住地号陶起来,撕心裂肺。
楚焱在夜幕低垂时才回了府。
他的父母刻意不提,他一直不知晓,直到晚上到了扈冰的住处才觉察出了不对劲。
满地的嫁衣碎片四处撒落,扈冰坐在地上,满手的鲜血已经凝固。他惊慌失措地上前想要察看伤势,却被扈冰脸上绝望的表情吓住。
那样的绝望是他从未看见过的。
他的心止不住地颤抖,着急地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的手怎么会这样?”
她许久都没有答话,半晌,她的眼睛慢慢地转向他,双眼空洞:“楚焱,我要她死。”
深冬的夜晚没了月色,楚焱靠着扈冰,一阵突如其来的睡意袭来,他拼命睁大双眼,却还是沉沉睡去。
转眼已经第二天,他迷茫地醒来,猛地发现身边的扈冰已经不知踪影,下一刻,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个丫鬓急急地推开门,对着他呼喊:“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疯了!”
颜馨疯得突然。
楚焱赶到时,颜家的长辈已经挤满了房间,他的父母为难地站在一边。
颜馨坐在床上,面上灰白一片,双眼是不见底的空洞,蓬头垢面,嘴里一直尖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我知错了那件嫁衣……”
楚焱皱着眉走上前,心里有一种声音越来越大,可他却不敢去听。
颜馨的母亲一直抹着泪,当看见他时猛地冲过来,下一刻,一个巴掌已经打在他脸上。
他被打得偏了头,颜母哽咽地怒骂:“我将我女儿好好地给你,为什么会这样?你说啊,你说啊!”
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颜家长辈在府里闹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刻,在父母不断的赔罪声中,颜家父母带着颜馨回府调养。
楚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下一刻却猛地站起来,冲向府里最东边的角落。
屋子里,扈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受伤的双手不停地缝补着嫁衣。
楚焱猛地推门进去,将她紧紧抓住,声音嘶哑地问:“说,是不是和你有关?”
“不是。”她抬头望着他,“我没有对颜馨做什么,那时只是我的气话,今天早上我不在是出府去买缝补嫁衣的丝线,我的丝线用完了。”
他说不出话来。
“不信是吗?”她垂了眼眸,声音有些哽咽。
“不。”他咬着牙否认,眸色坚定。
这不该是他会做的事情,可是这一刻……
“你说不是,那我便相信你。”
冬日似乎一阵冷过一阵,一天清晨,一个老妇出现在楚焱的面前。
他望着老妇人有些疑惑,不期然地却想起了当日成亲时,妇人的存在。当日便是她将扈冰送入了楚府。
妇人佝偻着身子,抬着头望着楚焱笑眯了眼,下一刻却说:“知道吗?扈冰可是个妖物。”
他猛地怔住,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妇人说扈冰不是人,来到他身边的目的也不寻常,楚焱发了怒,直说:“荒唐”。
“其实你也是怀疑的不是吗,年轻人?”她缓缓地绽出一个冷笑。“你好好想想,你对她的突然喜欢,颜家小姐的忽然发疯,还有总能在她房中闻到的臭味。”
他连连后退,面色渐渐发白:“你的意思是,所有的事,包括我对她的感情其实都是她的妖术?
她笑了笑:“看,你已经开始相信我了,想要证实吗?当着全府人的面,将她的面纱摘下,那么一切便都能见分晓。”
再来到扈冰的住处时,已至黄昏。
楚焱疲惫不堪地坐在椅子上,下一刻,一双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肩上。
他一怔,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直直地望着眼前的扈冰。
她的脸色又苍白了许多,以往美丽的双眼这时也深深地凹陷了进去,看起来已然形容枯槁。
他克制不住地后退了几步,耳边又响起了今早老妇的话。
除去其他,自己喜欢她确实很突然,那样的感情叫自己迷茫,她身上像是真的有一种吸引力,叫他不自觉……难道真是妖术?扈冰望着他,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只是慢慢地将茶盏端起放在他的面前:“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端杯茶,没想到会吓到你。”
“你最近是怎么了?”他问,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为什么脸色越来越差?”
“没,没什么……”她连连摇头,目光躲闪。
这就像是无形中的一种肯定,他再也克制不住地夺门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