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北凉国势渐颓，早有征兆。

玉清池从万坤阁中脱身那年起，大旱三年，颗粒无收。北凉王室为维持往年用度，重征收徭役，怨声载道。

四下揭竿而起，武力频繁镇压后，一日，北凉王梦中惊醒，一封万民血书被把尖刀钉死在榻边，刀刃正贴在颈边。

北凉帝大惊，当场昏厥，一夜白头，大病不起，太子监国。

太子执政，行事却更暴戾，一夜连斩工刑吏户四名尚书，朝堂之上血腥四起。

当日，王后唤太子入宫，太子以国事繁多，未入。

……

玉清池批完最后一折，在太子批注上，加了一行小字。玉清池合上竹简，回头时，身形一僵，太子正坐在灯火下，在他身后不知多久。

微黄的烛光全照在太子脸上，温暖柔和，玉清池在他的瞳孔中，只看到了自己。

太子俯身过来，和玉清池接吻。

玉清池问:“还不睡么？”

太子道:“醒了。”

这一年来，太子夜中总会醒上几次，他害怕玉清池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怀里。

他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被当场抓包，太子什么都没有问，玉清池道:“你不问我在做什么？”

太子盘膝坐在玉清池身边，道:“我说过，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到。”

玉清池心口忽然发闷，他伸手环住太子脖颈，被他抱回榻上，二人钻在一个被窝里，躺在一起。

天冷了，玉清池的手脚冰凉，太子把玉清池的脚夹在腿间暖着。

玉清池舒服的轻哼出声。

夜里，太子爬到玉清池身上，二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太子撑着手臂，认真道:“清池。”

玉清池:“嗯？”

倘若一日，我不再是太子，你还会愿意同我在一起么？”

月光被窗孔揉碎，落在床上，明暗交错。

玉清池看着太子的眼睛，他伸手把太子拉下来，玉清池的脸贴在太子颈边，感受他的脉搏跳动。

“会。”

“我心悦你。”

“哪怕，你是山中一介平民，村夫，屠户，我都会愿意。”

这话落下，承华有好一会儿，呼吸都停下来。

从小到大，他都一无所有，如今，他拥有了一切。

他的爱人说会对他不离不弃。

哪怕北凉王朝倾覆，哪怕他重新一无所有。

玉清池从不会骗他。

玉清池永远忘不了，那夜太子的眼睛，那眼神太过炙热明亮，如同一把烈火烧进玉衡心里。

玉清池先侧过头，不知何时，他开始害怕同太子对视。

太子掏出一块白玉，质地极好，放在玉清池手中，玉清池指腹摸上去，上面有细细的纹路，像是什么字。

太子道:“这是我的母亲，送给我唯一的东西。”

玉清池心道，不，她给了你无数荣华，不尽权利，通天富贵，才不只是这一方白玉。

太子道:“她说，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她没有其他儿女，让我留在身上。”

黑暗中，玉清池幽幽问道:“那你，在乎她么？”

可惜，她们已经死了，死在北凉王室手里。

“养育之恩，永世不忘。”

“……”

玉清池闭上了眼睛。

一点光块洒在太子脸上，他把玉清池眼皮亲开，道:“清池，我们成亲吧。”

玉清池一怔。

“我想给你一个，八音迭奏，风光无双的亲礼。”

玉清池道:“你的父王母后，不会同意。”

太子冷冷地笑道:“他们的话，如今算得了什么。”

太子脸上浮出一抹暴戾，又很快消失，他对玉清池柔声道:“我想同你成亲，你愿意么？”

太子有好多话，想要同玉清池说，他私心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清池仙君如此负责，一纸婚书，二人成家，他将永远都不会抛下他。

他再告诉他这方白玉的来源，和上头，刻在最后一行，他真正的名字。

玉清池道:“好。”

太子心脏咚咚作响，他把玉清池抱紧，几乎要勒进身子里。

承华倾尽所有做了场梦，这场梦，维持了六个月。半年后，他给了玉清池一场盛世大礼，安排的费尽心思，事无巨细。

梦醒时，他和玉清池一身喜服，三拜天地，洞房之前，他伸出想去拥抱他的爱人，却被一把锋利的刀刃穿透心口。

承华脸上一瞬间，露出十分迷惑的表情。

好似有什么东西，他实在是想不通。

他朝玉清池身边踉跄了一步，想要说话，喉管里涌出来的血喷呛出来，落在火红的衣袍上，没有一点痕迹。

玉清池面无表情，用脚踹在他的腰上，把刀刃一点点拔出。

承华趴在玉清池脚下，趴在冷硬的地上，四下是漫天的血腥，和惊天骇地的哭嚎，他早知道，这是玉清池想要的。

从他这次回到北凉，从他偷偷带走兵马图，从他篡改御令诏书，从他用太子印玺盖在连杀四名重臣的折子上，从他的一言一行，从他眼中提到万坤阁，提到王室，无法掩饰的怨恨之中。

却未想到，他会杀了他。

承华心脏剧烈的疼，在死之前，眼中滚出血泪，不是因为穿过身体的刀口，而是因为……

从始至终，玉清池从未爱过他。

真不甘心，明明都已见过他身着喜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