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以前，两个魂魄，一具肉身，玉清池选择救了别人。

玉清池嫌他粗俗，莽撞，冲动。

后来，哪怕他改了脾性，哪怕他有玉清池最爱的皮相。

玉清池依然爱上了别人。

承华心口剧烈抽痛，他坐不住了，他对三清道:“记得喂药。”

三清怔怔点头。

承华走出九荒殿，凌渊站在院中，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身上有股香气，叫人心神清宁，是铃兰花香。

万年之中，这股香气一直都在身边。

已经成了习惯。

承华问:“铃兰还好么？”

凌渊道:“你可以去看看。”

承华去了趟风华宫，铃兰看起来十分不好，说两个字，咳上三声。

承华走后，三清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玉清池道:“你很怕他？”

三清用力点头。

玉清池抬起眼皮:“他打过你？”

“没有。”

三清欲言又止，玉清池懂他的心思，安慰道:“不是日日如此，不必太担心我。”

“嗯。”

三清端起旁边的药碗，给玉清池喂药时，道:“神君，这些日子，我有好好练功，总有一日，我能保护你……”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还有些少年时特有苦大仇深，玉清池想笑，可嘴里还有汤药，呛了一下，咳了几声，呕出好大一口血。

三清吓个半死。

玉清池倒是无所谓，他把血吐在帕子里，嗓音有一些哑，精神却十分的好，道:“那你可要好好努力。”

玉清池叫三清把药碗放在嘴边，他一口气咽下去，道:“临渊殿中那些读本，多是气推命数，奇门遁甲，我看你并不感兴趣，你往外走，左边偏殿中正对门的画像边有个暗格，你敲三下，就会打开一扇暗门。等晚一些，你去瞧瞧，里面有什么你喜欢的剑道术法，可以带出来琢磨，什么地方不懂，可以问我。”

三清战战兢兢:“在九荒殿……可以么？”

玉清池道:“可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要看。”

三清连忙摇头:“不行……这……”

玉清池声音放冷:“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么？”

三清笨拙解释道:“不……我是怕给神君添麻烦。”

玉清池心道，若是这也算麻烦，他哪能活到今日。

玉清池:“听我的就好。”

后晌，三清去偏殿走了一趟，抱回来几本书。

玉清池瞥过一眼，叹了口气，都是承华十分感兴趣，曾仔细琢磨过的。

三清趴在榻边，头发垂着，玉清池伸手去碰，三清抬起脑袋，脸上一道横疤，十分刺目。

玉清池问:“谁伤过你？”

三清:“啊？”

玉清池指尖碰到三清的脸:“这里。”

三清背脊弯下来，小声道:“没有人……是天生的。”

玉清池愣了片刻，道:“胎记？”

三清头垂的很低，道:“很丑，神君是不是觉得恶心？”

玉清池道:“没有。”

三清只当玉清池是在哄他，垂头丧气，他去外面给玉清池端药，把头发覆在脸上，疤遮住了，眼睛也遮得严实，险些摔个跟头。

三清到了药房，九荒殿两位上神竟然都在，他大气都不敢出，端着药汤出来前，瞥见两位上神挑出了几种极其珍贵的神药，叫人送去了风华宫。

三清有些心疼，这几种药材，他家神君药方上也有，也是要用的。

等他回来，把药汤吹凉，喂给玉清池喝，玉清池喝了两口，实在忍不住，皱着眉推碗，道:“不喝了。”

三清抬起头，道:“怎么了？”

玉清池脸皮薄，小辈面前不好说苦，道:“不想喝了。”

三清看看玉清池，又看手上的碗，须臾，小心翼翼道:“神君，不然，我去叫别人来？”

玉清池怔了怔，见到三清的头已经垂到胸口，又想起方才二人之间的对话，抬起手撩开三清的头发，道:“三清。”

三清微微侧过脸，应道:“嗯。”

“不必多想，我会问你……”玉清池喉结上下滚动，顿了顿道:“我有个女儿，脸上，也有这样的疤。”

三清一愣，转过头来，问:“神君有个女儿？”

玉清池道:“嗯。”

三清睁大眼睛。

玉清池笑起来道:“很吃惊么？”

三清用力点头:“嗯，以前……从未听说过。”

“其实我还有个儿子。”

“儿子？！”

玉清池:“他在下界修行，有个很好的女神官守在他身边，我很放心。”

三清挠头道:“那神君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小神君过得还好，那……小神女呢，也住在九荒殿么？”

“没有。”

玉清池摇头，冷冷地道:“她已经死了。”

三清:“……”

气氛忽然十分僵硬，三清嗫嚅道:“死了？”

玉清池道:“刚一出世，就死了。”

玉清池脑中蓦地闪过那张皱皱巴巴，哭泣着的小脸，刚到人世，一睁开眼就哭声嘹亮，非常健康，玉清池从未见过如此小的孩子，他想抱抱她。

他刚伸出手，下刻，一把宽刀劈在她的面中，对玉清池道:“北凉皇子，只可能是乾元。”

玉清池裹满白布的手伸过来，触碰三清的脸，指尖格外冰冷。

“她是个坤泽，有人把她扔到我面前，然后告诉我，他们一族血脉高贵，不容玷污……”

“……”

三清心脏碰碰狂跳。

神君每个字都说的十分平静，却又每个字都让他十分难受。

玉清池道:“我在下界时，曾听人说，今生身上的胎记，是前世至亲之人执念过深。”

“胎记越是明显，越是期盼来生，希望还能找到你。”

“所以三清，不必因此抬不起头，人的光彩和魅力，从不在脸上，是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