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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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言只是朋友?”流庭轻笑,“扶苏,这个世间的男子对你而言究竟都是些什么?先是我,后是白言?而现在你这样表现得拼死拼活,又说白言只是朋友?对你来说,这个世界上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你以为个个都可以这样说好听话就蒙混过去么?”
扶苏的眼睫一垂:“我没有信口开河。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白言只是朋友,而我——爱你。”流庭的面色顿时僵在了那里。心里的感觉就仿佛蒙头一锤,却莫名夹杂着些欣喜。欣喜?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他的手按上了自己的胸前,感觉心跳仿佛快了快。他这是··怎么了?他一瞬不动地看着扶苏,看着那一脸的淡然。心情又瞬间一沉。原来是这样,当他用她换了玉佩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要失去她了么?但是他却说:“好吧。我救他。”扶苏一时有些不可置信,流庭答应救白言,竟然就是这样的简单?
流庭的药方下,白言的起色一天天地渐渐转好。扶苏轻轻地吹着刚煎好的药,笑眯眯地往白言嘴边送。白言的眉心微微一蹙,但也顺从地咽下了。他的身上裹着被子,又在外面包了层毛毯,严实的样子显得有些怪异。
扶苏把一碗药喂完,很是心满意足。抬头见白言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由笑道:“怎么了?”“真的是他救我?”白言神色间古怪。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想,他从来不曾想过救他的会是流庭,而且竟然救得这么直接、干脆。虽然这些药只是能替他将身子调理地好些,但总让人觉得不自在。
扶苏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只是默然替他掖了掖被角,道:“已经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白言由她摆弄着躺下;“扶苏,修竹他们都安顿好了?”
修竹和青冷,失散后的几天他们也同样找到了军营。扶苏够起了一抹笑,道;“恩,都安顿好了。这个军营别的东西未必多,不过住处可是不会少的。”将被子盖好,她轻轻地拍了拍,详怒道:“好了,你总是东想想西想想,没病也给你想出病来了。现在才气色好了点,还不多多休
息。”“好。”白言的眼中带了一抹温柔,温顺地長闭上了眼去。
袅袅的安眠香在周围缭绕,扶苏的神色微微的迷散。其实不只是白言,就连她自己都想不到流庭居然会就这样应下了。他说卫国需要玉瓷阁的军资。可是这种理由恐怕是谁都说服不了的吧……这个男人,她永远都看不透他。白言渐渐地入了眠,扶苏才轻声退了出去。月色如谁,外面的袭入衣襟显得有些薄良。扶苏遥遥抬头,入眼的是一轮的月影,清清落入眼中,光撒在她身上,淡淡地勾出一层轮廓。思绪有些浑浊了思维,她下意识地漫步走
着,心绪莫名。
周围不时有巡逻的卫兵,行色木然。远远近近的一些烛光显得有些漫散。是她熟悉的战争的
味道,也是让她觉得不适的气息。
她安静地走着,远远近近都是些错落的树影。有些出神,渐渐靠近的一片树荫下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听到步声,他也正好抬头看来,于是视线就交织在了一处。
“流庭?”扶苏下意识地叫了声,然后一时竟然说不出话。看到他周围一地的空瓶,她只觉得心里一揪。那么多的酒盏,他究竟喝了多少··但流庭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他靠在树下,杂乱无章的衣衫,微微凌乱的发线,反倒有些的落魄。
“将军,你这个样子不怕让士兵们看了去么?”扶苏眉心拧着,这样地吊了吊声线。流庭忽然一扬手,把她拉了过去。扶苏落入了一个怀中,几下挣扎,突然动作一僵。这个怀,抱显得异常的灼热,热地如同蹿起的火。天,这个人发烧了?她有些错愕地伸手上去探他的额,却反而被一把握了住。摩挲的肌肤,他的体温显得这样的清晰。带着酒意,气息里都是这种的醇
味。
“扶苏·”流庭喃喃着,从背后将她一把抱了住。
这个男人发着烧,而且是真的醉了。但他只是这样念着她的名字,从背后将她抱住,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耳,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念着她的名字——扶苏,扶苏,扶苏··
突然间的心痛。
吸。
他的怀抱越来越紧,仿佛在遏制住她的呼流庭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吐息这样的灼热。扶苏的神色有几分迷离,嘴角淡淡地一抹弧度,却是这样的无奈落寞。现在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绝望。他可以永远站在别人高高仰望的位置,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冷漠地拒绝着别人的靠近,他可以在声色犬马中无尽地放纵,他可以留给所有人他的傲慢和张狂··但是,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让自己所有的寂寞宣泄出来。
是这个世界破坏过太多他曾经拥有的东西,所以他才会这样地任自己沦陷。
为什么要这样呢·他的放纵或许根本不是在报复、毁灭这个世界,他或许根本只是希望——毁了他自己。
扶苏垂下了头,显得格外的顺从。握紧了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了肌肤。明明已经决定要放手,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始犹豫了。
这个男人,这样不论什么事都独自绝望的男人,她究竟该怎么对待··他不是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来得脆弱。微微扬起的颊,莫名地带上了两行的湿润。但是为什么,只有在他现在这种状态下才会这样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念她的名字?为什么每次在她面前又偏偏要是那样的毫不介怀?他明明应该是,在乎她的吧··
其实卫风、离落、素徊他们不希望她爱上流庭,或许也只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个男人的心是——这样敏感。
扶苏轻轻地握上了他的手,感觉到这只手微微地颤了颤。然后,他也紧紧地握住了她。把她捏在掌心,是一种眷恋和不舍。
扶苏的背后,流庭满是混沌的眼渐渐地变得清晰。清晰地只有一种寂寞。这样的神色,扶苏
看不到。
流庭有些自嘲。
他始终只有在“醉”了的时候才敢这样地流露么?或许他想拥有他,但他又不敢去拥有。他的情感,只有借“醉”了的时候才敢去宣泄。永远只是这样。她和白言在一起的温柔让他仿佛有无止尽的怒火。
除了弯韵,她是第一个让他动怒的女人。他只是习惯了寂寞,却又更加地害怕了寂寞。每每独自一人,周围永远只无止境让人室息的清冷。都忘了是什么时候起,这个世界就只剩了他一人。空空落落。
这个时候安静的扶苏让他不由神滞。“你在想什么?”流庭的声音轻轻地扩在耳边,带起一抹的暧昧。但扶苏却依旧没有动。
“清醒了么?”她这样问,连语调都是一种平缓。
流庭发现他也根本看不透她。他将她又抱了抱:“不,没有清醒。”如果可以,他甚至这辈子都不要清醒。现在这个时候,有他早已陌生了的安心的感觉。
夜是毒,很醉人,也叫人意乱情迷。扶苏幽幽地叹了口气:“流庭,你总是自欺欺人。”像是无奈,却又有些宠溺,她慢慢地回过了头,这次他没有阻止。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彼此相顾无言。
“你后悔了么?”她问。
“不。”流庭答道。原本以为她会失落或者哀怨,却没想到扶苏如了然般地笑了。她说:“是的,你不会后悔的。如果你说了后悔就不再是那个‘流庭’了。”她笑着,渐渐地笑得身体
微微有些颤抖。
“扶苏,你不要这样。”流庭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和怜惜,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和高烧的晕眩,连动作也显得这样的温柔。他轻轻地擦过扶苏的眼角,在她的唇上一吻:“我知道做过选择的东西,是挽回不了的。”挽回不了,所以永远也没有后悔。这就是他的逻辑。
“好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扶苏说着挣扎了几下,却反而被流庭抱得越发地紧了。她不由真的有些怒了:“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别扭的,这么晚了,该回去休息了!”他在发烧,还喝那么多的酒,最近战事紧张,每天还有那么多的事,他就不知道自己会累倒的么!
“是啊,我是别扭。”流庭面上没有过多的神色,“但是……暂时就这样好不好?”感觉到扶苏的身子一僵,他嘴角微微一勾,将头埋在了她的发间。是女子独有的气息,很清雅,很舒
心。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害怕寂寞。却因
为不想再被伤害,所以一直一直都沉静在独自一人的氛围之间。他累了,倦了,很奇怪的,今夜的酒醉后竟然满脑子都是这个女人,再然后无意识地抬头,居然真的看到了她。
那一眼,她背对着月光,只看到她周围那层淡淡的边,仿佛不似在凡间的迷蒙。然后,他的心莫名一软。
但是,这个女子的身边现在还有一个白言,他知道的。
一片沉寂。
突然,军营中一片震天的锣鼓。扶苏一惊,却见流庭已经松开了她站了起来。她一时惊诧,见流庭正要快步走去,不由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做什么?”
“出现了军情,当然是要去看看。”“你还在发烧!”扶苏的眼不由睁大。他的体温这样的高,莫非还打算出去带兵?“这不用你管。”
这样的一句话,仿佛把方才的氛围都冲地一淡。扶苏的手渐渐地松开了。
这样的语调··他现在“清醒”了,她知
道。
流庭快步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前方战事吃紧,流庭当晚带了军队出征。到现在,也已经有了几天。
扶苏望着远初的天际出神,微微落寞。他在发烧··她的眼睫轻轻地垂了,终于悠悠地叹了口气。那该死的泊尘,真想把他给大卸
八块了。他们玩他们的游戏,把卫国牵扯进来做
什么!外面有些动静,她却没有心思理会。这时门
一开,有个士兵探进了脑袋,道:“扶苏姑娘,
三王子找你过去。”
诺闻找我?扶苏一时诧异,到大堂时才发现不只是她,还有白言、修竹、青冷都已经在了那
里。“怎么回事?”扶苏看他们各人的神色,不由心中一紧。该不会是·..
“扶苏姑娘,前方临远郡战事吃紧,前阵子军粮在孟国军偷袭时被烧了,现在急需物资储备……”诺闻眉心微微蹙着,满是忧虑。他虽然说得欲言又止,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需要人把储备给运送过去。
但是··扶苏看向白言,这时他也正好看着她。视线一触,她的嘴角不由无奈地一扬。她知道白言眉目间的担心是处于什么。但是,以白言的状况,怎么可能再去督运物资。
“我去吧。”扶苏轻轻一叹,声音显得有些飘渺。她其实也想去确定一下那个男人到底怎么样了,出征的那一晚他喝了那么多的酒,出征的那一晚他正在发烧···长途的颠簸,这个男人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扶苏你··”白言摇了摇头,“我不放心。”
扶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喷道:“你不放心?不放心有什么用?除了我,你还有更好的人选么?”
白言凝了她的眼,半晌,垂下了眸子。的确没有其他的人了。修竹还太小,青冷又不适合领兵··但是他不放心,那个地方——有流庭。“你要小心。”他的话语里显得有些寂寞,低低
,淡淡的语调。
“别担心了。”扶苏轻轻地抚上白言的手,温婉一笑,然后转向诺闻道,“那么就由我去
吧。”诺闻点了点头,神色间有几分释然。原本有
点担心流庭和她相处得不好,现在看来倒是他多
虑了。全军只有他知道,流庭他在病中,但是这种消息一旦传开多少会有扰军心,所以只能压而不宜。如果这个女子去他身边,至少应该可以让那个人每天按时地饮食的吧··虽然,让他吃药已经是不用奢望了。
扶苏领了物资去支援,一小队军队浩浩荡荡地到了临远郡。
交了通行牌,扶苏便入了郡中。
整个郡都处在沉重的氛围之中,有些压抑。扶苏一路走去,整个街道都是这样的荒芜,遍地破瓦,周围零零散散地或坐或躺着几个饥饿的百姓。扶苏闭了闭眼。这种战争的氛围,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来得了解。
临远郡在这个时候倒更像是一座死城。街道两边的店面都关着,户户闭门不出。
“姑娘,把这些东西运送到军馆就行了。”扶苏点了点头:“恩,好的。”她看着一行人忙碌地将物资往仓库里搬,却顾自微微出神。这个地方,恐怕快要沦陷了。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这两天多亏了流庭的军队才得以死守,但是刚才一路看来,不论有多少的物资恐怕都是徒劳
的。流庭只是个人,他没有办法扭转大势。不远
处落营的孟军正虎视耽耽地窥视,一如望见猎
物。“王督军,知道将军在什么地方么?”扶苏
问。“将军现在应该在帅楼吧。”王督军答道,
“姑娘找将军么?我带你去。”
“不用了。”扶苏摇头道,“督军,将军最近身体如何?”
王督军显得有些奇怪:“姑娘怎么这么
问?”看来,这个人果然没有对任何人透露一点。
扶苏神色一黯,微微一笑:“不,没什么。”扶苏心中所系的,是那幢帅楼。这时的帅楼中,只有隐约沉重的药味。流庭眉心蹙着,不耐道:“易蓝,拿开。”副将易蓝也是眉心紧锁,寸步不让:“将军,还请把烧药给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