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良人不在,独剩锦绣荣华

战北夙再次见到顾安娘的时候,已经是盛夏了,白惨惨的阳光从天上洒下来,女子歪歪斜斜地倚在软榻上,由丫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闭着眼睛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偷懒假寐着,如同蝉翼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轻薄的衣衫下,是瘦削的骨架,她似乎比去年深冬他见她的时候还要更瘦一些,修长的五指,皮肤包裹着森森白骨,如此让人心疼的一幕落到战北夙眼中,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一样,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他站在窗前,等着丫头悄悄退下之后,才抬步进了她的屋子,她倚在软榻上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似的,他轻轻地走过去,将她往里榻挪了挪,用骨节分明的手,温柔地为她抚平眉目间的褶皱,一下一下,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就像她还未出嫁,就像她还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一样。

他的小丫头长大了,他倾国倾城的小丫头就这样长大了,还嫁作了人妇,如今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他将目光放到她圆滚滚的肚子上,目光有些恍惚,若是娶她的是他,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是这般大了吧,可惜他的安娘再也不会与他有任何的纠葛了。

女子不安心的情绪并没有得到缓解,近日来总是恶梦连连,就像她站在死亡的边缘那段时间一样,每天做着让自己恐惧发颤的恶梦。

等她睁开眼睛,便与战北夙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她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回过神来,拉开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随即连鞋子也没有穿上,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软榻,对着他行了一个礼,那礼规规矩矩,她的目光冷漠而又疏离,那种疏离是战北夙自从认识她以来从不曾见过的疏离,她明明就站在他的年期,却觉得相隔了千山万水。

顾安娘:见过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臣妇失礼。

顾安娘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对他的到来表示惊讶,她就那样平静地望着他,就如同多年以前他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闺房中时的情景,只是此刻女子眼中没有了昔日的爱恋,有的只是客气和平静。

没错,是客气,一种足以将他们的距离拉得远远的客气,他是君王,而她为臣妇。

君王和臣妇,这是他们永远无法逾越的沟壑,是身份也是距离,是态度也是决绝,顾安娘觉得也许只有这样,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归宿,只有这样她的阿夙哥哥才会永远活在她的心里。

北燕皇帝:安娘,我……

顾安娘:陛下,如今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不可以再在外人面前称我,而要自称朕,对于臣妇,皇上只要唤臣妇楚氏即可。

顾安娘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说着,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她虽然单薄,却脊背挺直,如同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青莲那样,这个女子不论到了何时,到了何种境地,她的骄傲她的清贵,都是无人能及的,若是要学,也不过学其三分样子,永远也没有她的神韵。

北燕皇帝:安娘是在怨我,怨我食言而肥么?

顾安娘:不知道陛下所说的是何事,陛下从未对顾安娘允诺什么,何谈食言而肥。

顾安娘垂了垂眸子,嘴角勾起淡淡的讥笑,她是怨他,可是比起她怨他,她更恨的是自己,她更恨自己,那盘横在心底的恨总是被她对他的爱与心疼狠狠地压制着,压得喘不过气来。

北燕皇帝:你究竟要我如何?

战北夙望着眼前的女子,望着她单薄的身姿,很想将她圈进怀里,却终是被她的目光看得定在原地。

北燕皇帝:安娘,我自知是我对你不起。

顾安娘:陛下严重了,安娘并未要陛下如何,陛下请回吧。

北燕皇帝:安娘,你为何要那样做,你以为你能够瞒得住我?你当真与那楚臣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么?你真是心甘情愿要嫁他为妻的么?你为了什么难道还要我说出来么?

战北夙定定地望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一丝情绪,可是她的脸上除了平静与疏离却什么也没有。

顾安娘:臣妇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臣妇与将军自然是情投意合才结为夫妇,臣妇乃是将军的正妻,如今我们连孩子都有了,若是我们非两情相悦,这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顾安娘笑着望着他,眼中没有情绪流动,她说得不急不缓,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即使是大腹便便也挡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绝世风华。

北燕皇帝:我知道,你嫁给楚臣是为了为我取得一分助力,我还知道……

顾安娘:够了,陛下,你知道什么?

顾安娘嘴角的笑意一僵,身子明显的一滞,打断了战北夙的话,

顾安娘:陛下多想了,臣妇与将军真的是两情相悦,不似陛下所说的那样,如今臣妇过得很好,将军他敬我爱我,处处以我为先,陛下不必担忧。

北燕皇帝:安娘……

顾安娘:陛下今日到访,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无事,那陛下该回宫了,若是有旁的事,臣妇可让人传话让将军前来觐见。

战北夙,你若还是不走,我的情绪在你面前怎么会藏得住?你又何必挑破,何必呢?我们这样就很好,你做你的皇上,我过我的日子,我们两不相欠,互不干涉。

帮你是我自作主张,亦是我选择躲避的一种方式,时至今日,你又何必再来扰乱我的心神,我已经对不起另外那人,你又何必再将我伤得更深?

战北夙,你始终不明白,你如今江山未稳,又何必再生事端?

即使是盛夏的日子,顾安娘语气里的清冷,却还是没有因为温热的空气而减弱半分。

顾安娘:陛下以后莫要再来了,若是让有心人看见陛下与臣妇在一起,难免诟病,陛下不能陪臣妇四海为家,求陛下还臣妇一个无华长安。

屋顶上的影子一闪而过,转身来到了楚臣的书房,

黑衣人:陛下与夫人的对话便是这些。

镇国公楚臣:你下去吧,保护好夫人,若是陛下前来,不必阻拦。

楚臣执着书卷的手微微一滞,继续用另外一只手翻着书页,面色上看不清喜怒。

黑影慢慢地退下,没有看到身后那人扯着嘴角苦笑的模样。

这又是何必?何必如此?顾安娘你何必如此?楚臣你又何必如此?

我果然还是争不过他么?无论我怎么做,我在你心里,还是比不上他的,可是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就好,只要能够陪伴着你,我便觉得此生无憾了不是么?

原本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求要得到更多,只要你还活在我的生命里,哪怕就是这样一辈子,我也甘之如饴,顾安娘。

管家:将军,柳姨娘那边儿来说,姨娘今日见了红,怕是不好。

管家在门外的回话,打断了楚臣的思绪,他微微眯着眸子,他对于柳娇娇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因为她是她为他挑选的侧室。

#镇国公楚臣:请了大夫没有?

管家:翠儿丫头去请了,大夫还在来的路上,将军要不要过去看看?

老管家再次发问。

#镇国公楚臣:既然已经请了大夫,便让大夫去看着吧,本将又不是大夫,去了又何用。

楚臣垂着眸子,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嘲讽还是对柳娇娇,也许楚臣本就是冷情的,他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也许只有面对顾安娘的时候,他才会肆无忌惮地释放着他的柔情,别的女人再难得到他的半分怜惜。

思虑了一会儿,他接着说,

#镇国公楚臣:让人拿了本将的牌子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过来,不必来本将这里,直接去柳絮堂。

管家: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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