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一行归(五)

顺着密道口走出来,众人发现居然来到了田氏屋堡外围的林子中。

梁邱飞张大了嘴:“难怪我们在田氏屋堡里搜了半天什么都没搜到,原来不是没有密道,而是密道的入口根本不在屋堡里。”

袁慎啧啧道:“这法子高明极了。两座屋堡一明一暗,互为犄角,虚虚实实。呵呵,看来王延姬嫁给李阔,就是为了配合田朔行事。”

不过他又疑惑起来:“怀玉,你是如何找到密道口的?”

沈怀玉看向如英:“阿兕留了信啊!”

如英正接过沈怀玉解下来的大氅往自己身上披,闻言漫不经心地道:“已知这两座屋堡是先秦时一对兄弟所建,再已知田朔和王延姬有所勾结,偏明面上两座屋堡并无往来,再再已知附近地形除了这座林子并无其他掩人耳目的地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百多人瞒天过海,除了此处定有古怪,我也想不到别的了。”

只是若是最开始就来林中搜寻,一是人手不足,无法分兵,二是怕打草惊蛇,再者万一有伏兵或是中了陷阱,那就彻底完了。

片刻后,前去田家屋堡打探的侍卫前来回报:“少主公,田家屋堡已经人去楼空了。”

霍不疑脸色倏然沉下,随后命梁邱起朝天放出信号烟花,不一会儿留在李家堡的众人就来接他们了。

适才得知他们落入地下陷阱,程少宫和楼垚急得团团转,一直在凿地板,此刻看见他们好好的才松下一口气。

袁慎被囚多日,体虚气短,兼之又受了伤,此刻紧绷的弦一松,立刻一头昏死过去。

自古医巫不分家,程少宫便和薛府医以及如英手下的医士医女治疗满地的伤兵,还得照看袁慎,同时去找锁匠找袁大公子开镣铐。

楼垚则接手了两座屋堡的善后事宜,与此同时,霍不疑连夜召集人马商议,如英与沈怀玉也参与了进来。

“你人手不够,我和怀玉能补上这个缺口!”

霍不疑原有五百精兵,楼垚带来一百部曲,张擅借来四百兵卒,可惜不够精锐,昨日攻打李氏屋堡时折损了五六十,再撇去不能骑马奔袭的伤患,能全身而战的至多八百五。

而昨日她只是掠阵,手下部曲至多只是轻伤,而怀玉虽然是远道而来,但幽州铁骑最善长途奔袭,还有一战之力。

如英屈指数道:“我将家将部曲三百余人尽数借给你,怀玉的三百铁骑我们只留五十,还有四皇子府的府兵侍卫两百余人也统统给你,一共一千六百余人,你可从容营救太子,以保国本不失!”

“我还有一支将近百人的卫队加上怀玉的五十铁骑,我们去郭庄救火!”

“不行!”霍不疑断然否决。

“你说什么?!”如英还没急,沈怀玉已经拍起了桌子,“我告诉你,阿兕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你别不识好人心!”

霍不疑沉声道:“太危险了!”

“我的危险在于你没有全歼贼人,叫他们逃窜到郭庄,令我们腹背受敌!”

如英质问霍不疑:“你不会告诉你这么无能吧!”

她将颈上挂着的竹哨取下来,拍在几案上:“一长一短是警戒,一声长音不断是进攻,两短是召集,我已命老叔为斥候,领着老氏族人先去探路了!”

说完了,她就直接起身向外走:“我的人你爱用就用,我的话你爱听就听,不用不听我也没法子,水火无情,片刻都不能耽搁,我先走了!”

霍不疑握着竹哨,心中一片动容。

两拨人马几乎是同时出发的,两人在营帐面前碰头,然后各自向不同方向驰行。

霍不疑率众驰行两个多时辰,终于在天亮前赶到王延姬所说之地。田朔要截杀次日经过的太子一行,他们就埋伏在田朔可能设伏之处的上风口。

安顿好一切后,他们甚至还能休息半个时辰,以逸待劳地等待田朔。

他身上的玄色铠甲已经凝上了浅浅白霜,秋日的清晨已经很凉了,但比起西北漠北的寒风,又冷得那么不值一提。

霍不疑伸手摸向颈间的红绳,从衣襟里勾出那枚玉刚卯,这是当年寿春之战前夕,她为了安他的心,特意给他带上的。

其实他早知道,裂痕一旦产生,就算小心维护,也不能完全弥缝。

宣娘娘说,如英的心是他将她关进长秋宫开始冷下来的。

他也知道,所以从那以后他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来之不易的风中烛火,只是最终还是他亲手熄灭了这最后一点火光。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像是着了梦魇,满心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可是,难道父母兄姊会愿意他拿自己去换凌氏兄弟的狗命么?

他们不配!

论行事,他不及如英,她从来都是行正道,守本心,纵然满腹算计,可行事磊落,从不曾向邪祟鬼蜮折腰。

霍不疑想起五年前的耳光和如英的眼泪,还有昨日的她一跃而下,心里痛得无法呼吸,好不容易稳住,便听得张擅抱拳禀报:“少主公,老氏来报,他们离此处不到五里了。”

霍不疑反问:“派去截住太子殿下的人有消息了吗?”

张擅说还没有。

霍不疑眉心微蹙,然后淡然道:“把大伙都叫起来,听号令行事,不许妄动。”

张擅领命而去,崔氏和沈氏的人马偎在一起,轮换休息与警戒,交换口粮,彼此之间甚有默契,见他来了,也无其主人的倨傲之气,得令后便各自招呼部属,迅速集结完毕。

初升的日头爬至山顶,温暖的日光洒在青年将军身上,他锐利的目光,高大的身影,淡然的神情,给了后面的将士莫大的信心。

晨曦同样照到下方道路上,作为伏击的一方,田朔竟然此时才带着军队姗姗赶到。

看着下方吃饱喝足尚且睡眼惺忪的队伍,上坡的伏军均露出不屑的笑意。

其实只是驱退敌军并不难,麻烦的是这群亡命之徒散则成匪,极可能贻害乡里,残杀百姓,而且若是让他们逃到郭庄,必会给如英带来不小的麻烦,于是他只能不停地来回包抄,不断堵住他们的逃散之路。

而人一旦没有退路,反而凶悍起来,于是两边陷入了死战。

这时,不远处的村庄冒气冲天火光,烈焰腾起滚滚黑烟,节节败退的田朔见势大喜,让紫面大汉护着他先逃。

霍不疑看见远处的冲天大火,心中大恨,一时间,下手更加不余其力,只想快些歼敌,然后赶赴郭庄,若叫如英有个万一,他就真的不用活了。

而神出鬼没的老氏族人,忽然领着一队人马从山坡后冲了出来,人数不多,只有三十几人,还是半大的少年,但是他们左右手各牵着两匹露出锋利尖牙的恶狼。

少年们呼哨一声,狼群纷纷嚎叫起来,咆哮声深沉洪亮,如雷震耳,听得人毛骨悚然。

此后,便是单方面的歼灭与投降了。

霍不疑在马背上左劈右刺,忽见一群精锐的死士护着田朔往外冲杀,他眸色一沉,当机立断,策马奔到他们跟前。

田朔脸上的伤痕尤新,怒吼的时候脸部肌肉强烈收缩,伤处便又流出血来。

“霍不疑,你我无冤无仇,你不赶着去救村民,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霍不疑面沉如水,冷冷道:“告诉你几件事,王延姬死了,田氏和李氏的屋堡正在被官府彻底清查,还有······”

他每说一句,田朔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最后,他朝那名彪悍无比的紫面大汉讥诮一笑:“你的老主公,不是袁沛杀的。”

紫面大汉的瞳孔瞬间收缩,杀气几欲破眶而出。

霍不疑仿佛洞悉心机一般,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我杀的!我将他生擒后,断其四肢,斩其头颅,剖其心肝,祭奠被刺杀的两位大将军的在天之灵!”

紫面大汉睚眦欲裂,怒吼着招呼死士们朝霍不疑冲去,随行之人俱以他马首是瞻,再没人管田朔死活。

此举正中霍不疑下怀,身旁的侍卫立即分作两路,一路护在霍不疑身旁抗敌,一路绕到后面,轻而易举地生擒了田朔。

几个来回后,霍不疑看准对方破绽,凝神沉气,一记破空斩将紫面大汉力斩马下。此后,反贼们群龙无首,迅速被围歼擒拿。

霍不疑留下人手善后,迅速奔去郭庄,饶是张擅一直在旁劝慰,他依旧心慌意乱。

好容易赶到郭村,火势已被扑灭大半了,霍不疑挡开一路跪地磕头的村民,仔细地在人群里检视着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可惜一无所获。

忽然见远处的天空苍鹰高飞,霍不疑倏地流下两行眼泪,她走了,连句最后的道别也没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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