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旧盟寒(一)

今日众多贵眷臣妇来赴宴,哪个是真的为了来看宣太后母子和霍不疑和好而来的,只是众人目光交汇,谁也不知道怎么起头。

最后,五公主不负众望地最先沉不住气了。

“十一郎!”五公主举杯道,“多年不见,今日看你英武依旧,我心甚慰,我先敬你一杯!”说完,她先干为敬。

霍不疑笑而回敬。

五公主挑眉问道:“十一郎,我记得你以前与袁侍中只是泛泛之交,今日怎么坐到一处去了?”

太子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并没有出言制止。

五公主又看向袁慎,本来她成婚后想招袁慎做入幕之宾的,结果又被崔氏劫走了,她笑问道:“你们到底有甚可说的,是谈论旧事,还是旧人啊?”

说完,她抬眼朝上看了如英一眼。

众贵妇也随同五公主往上看去,只见那宫装少女神色不变,继续饮酒,甚至在她们看过来时,还微微一笑。

众贵妇这几年或多或少领教过这位崔宫令的手段,心知得罪不起,于是纷纷调转视线去看另两位当事人。

霍不疑微笑道:“我与袁侍中所说之事,其实是关于崔娘子的。”

五公主没想到霍不疑如此直白,追问道:“与崔娘子有关?你们说了什么?”

骆济通神色大变,众人眼里都是兴奋的光,如英则继续饮酒。

霍不疑继续道:“我对袁侍中说,我与崔娘子有缘无分,但错不在崔娘子身上,她除了言语犀利,脾气略大,不肯听劝好好保养身体,再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他说完,又看向五公主:“殿下是不是就想听臣说这话?”

五公主愣住了。

霍不疑面无表情,朝殿内众人道:“适才都是笑话,我与善见说的是征蜀后的诸般琐事,盼诸位莫要无端猜测。”

得了,这位她们也惹不起,于是又各自与同座之人笑谈起来。

筵席结束后,东海王扶着宣太后回去歇息,五公主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太子板着脸落后一步,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骆济通想等霍不疑一起走,谁知霍不疑脚下生风,眨眼间人便不见了。

其余贵眷臣妇脸上都是一脸不尽兴之色,路过骆济通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看得骆济通温顺得体的笑容都快撑不下去了。

如英将汝阳王世子妃及虞侯夫人、宣侯夫人送至宫门口,然后迅速去了后殿。

她亲自盯着庖厨熄灭灶火,又吩咐尽快驱离宫外杂役,清点碗盏食案,清理殿内杂秽,乃至命人巡查宫中各处,看器物有无损毁,来客有无遗落东西。

走至廊下拐弯时,她险些撞上一人,还好停得快,宫婢又扶得及时,才稳住身形,没有跌倒。

霍不疑收回自己想搀扶的手,只定定地看着她:“我们好好聊聊,行吗?”

如英心知这一谈避不过,便挥退了身后跟着的宫婢,问道:“这就是你适才在席上与袁侍中说的事情吗?”

霍不疑点头,随后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做延请状。

永安宫以北并无宫室,午后更无人走动,十分安静。

两人沿着花树夹着的小径走着,霍不疑率先打破沉默:“骆济通做下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此事因你而起,你想了便了,不想了便管好她。”如英语气徐徐,不复当日在上西门的咄咄逼人,“不过你若是管不好她,可别怪我又要打霍侯的脸了!”

“我这张脸,你打得还少吗?”

“也不多吧!”如英算了算,“第一回我打你,是因为你对我无礼在先,第二回是你自己让我打的,第三次是因为你逼我,我气急了才打你的。最后一回,是在逆贼别院中,那一回下手最重······”

霍不疑身形一滞,侧头看向如英,声音中微有颤意:“是我该打!”

如英讥诮着反问道:“不是你该打,难不成还是我没事找事,非要同你过不去?”

霍不疑没理她的挑衅,只问道:“这五年多来,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好不好,霍大人不是已经通过太子知道一清二楚吗,如何现在又来问我?”如英一边踱步,一边掩嘴打了个哈欠,“你要再问我这种废话,那就请恕我不奉陪了!”

霍不疑知道如英有午后小憩的习惯,遂径直问道:“你真的要嫁给袁慎?”

他看着如英,眼眸幽深:“还是说,因为不想嫁我,所以随便找个人嫁了?”

“西北五年的寒风真是把霍大人的面皮都给吹厚了不少!”如英毫不客气地冷语嘲讽,“袁氏百年世族,底蕴深厚,袁侍中沉着多谋,勤勉细致,平时对我亦多有容忍宽让,我和他相处至今,还未有过口角纷争,如果嫁给他是随便,那这样的随便也没什么不好的!”

“别谈什么家世人品,如英,你喜欢袁慎吗?”霍不疑想伸手拂去落在如英肩头的花瓣,如英躲开了,自己动手将其掸落了。

“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如英声音清清淡淡的,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当初我不喜欢你,我们不也定亲了吗?”

霍不疑呼吸急促,面色发白。

如英看他这样,轻笑一声:“你倒是喜欢我了,可是最后不还是弃我而去!如果我没有找到证据,如果我没有替你翻案,你有想过我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你落难,太子骂我是凉薄自私的贱人,说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送我下去陪你,这些你知道吗?”

如英冷冷地看着霍不疑,“你弄兵而至废储,干涉国本,陛下若是疑心崔氏知情不报,对我阿父信任不再,你有想过他将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吗?”

“你肯定想过!”如英语气十分斩钉截铁,叫霍不疑辩无可辩,“但你还是这样做了!”

霍不疑不敢去看如英了,他低头,嗓子里涌出一股甜腥味:“如英,你厌恨我是应该的,是我对不住你!”

“人活世上,岂能人人都对得住!”如英一字一句道,“你选你该选的,我选我该选的,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也不该走到一处······”

“那你与袁慎就是一路人吗?”霍不疑猛地抬头,他盯着少女的眼睛,十分笃定地道,“上西门外,你拿我当枪使,让袁慎看见我对你余情未了,你这是激我,也是在逼他!”

霍不疑向前一步,高大笔挺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如英完全笼罩在内,“激我破坏这桩婚事,逼袁慎更坚定娶你的决心,或是逼他趁早放弃?”

如英忽地盈盈一笑,耀花了霍不疑的眼:“那霍侯适才在筵席上与他说了这事吗?”

袁慎在方才那个拐角处等如英,他见如英过来上前迎了几步,而如英袍袖带风,直接从他身旁一掠而过。

袁慎立刻追了上去,他伸手抓住如英的手腕,如英反手就在他手背上狠抓了一下,袁慎吃痛,连忙松开手。

如英疾步而行,快行至正殿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将袁慎扯到一边。

她盯着袁慎的脸看了半天,袁慎被看得心慌意乱,问道:“霍不疑和你说什么了?”

如英揪着袁慎的衣领,声音压得很低:“袁侍中,看起来,你不是霍侯的对手啊!”

“如英!”袁慎瞪眼惊呼,“你,你难道要为了霍不疑的三言两语,要和我退亲?”

“我先问你,你先答我!”

袁慎眉眼冷了下来:“好啊,霍不疑果然好手段,不过见上一面,说几句软话,就能让你如此······”

如英瞬时撒开袁慎的衣领,还替他理了理弄皱的地方,“好,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这忽冷忽热的态度让袁慎有些糊涂,但下一刻他又愤怒了起来:“你要问我话,为什么不能直接问我,何必来激我?”

如英蹙眉:“你头一天才知道我爱使心眼,爱与人这么说话?”

袁慎气结,但想着绝不能和如英吵起来,否则得利的一定是霍不疑,所以他忍怒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英拂了拂宽大的袖子,“自然是见招拆招了!”

之后几日,袁慎并没有来永安宫找如英。

如英也不关心他是不想来,还是被人绊住了脚,只在永安宫继续服侍宣太后,日子过得风平浪静,直到这日午后,文帝忽地派岑安知宣她至尚书台内殿陛见。

如英以为文帝是关切宣太后的身体,谁知一入内殿除了文帝和太子,还有扬侯纪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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