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随人事往(五)
“啪!”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小越侯脸上,他保养得宜的面颊上迅速浮起鲜红的掌印。
大越侯指着幼弟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暗中做出这等事来!”
“长兄,你轻一些。”中越侯走到窗外不安地看了看,生怕被人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小越侯脸都不捂一下,反笑道:“兄长不必担心,我没留下一点痕迹。”
“你以为没留下痕迹,旁人就不知道是你做的吗?”大越侯从袖中掏出一枝有些干枯的紫色桂花扔到小越侯身上,“这花是三天前阿兕派人送来的,让我事了之后送给你,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若有下次,请你好自为之!”
大越侯冷冷地看着幼弟:“别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鹤年虽然不在都城,可他留了一双眼睛盯着呢,你就等着吧,这次文昌侯府为了大局,忍了,再有下次,他就是揭了你的皮,我也不管你!”
中越侯也觉得自家弟弟不占理,蜀中之战就在眼前,有什么事不能打完再说!崔祈辛辛苦苦筹谋那么多年,甚至在伐蜀一战中给越氏预谋了不少好处,实在没一点对不住他们的。
小越侯也知道自己理亏,抬手在另一边脸上给了自己一巴掌,力度之重不下大越侯方才给他的那下:“我日后一定给他磕头赔罪!”
“可长兄也别把罪归咎于我一人身上,主意是我出的,可牵涉其中的人家多了。别的不说,难道孙胜是片刻之间可以买通的,为了拿住他杀人谋财的把柄,有人暗中等了五六年,就为了能有用到的一天。”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太子殿下是个厚道诚实的君子······”
小越侯大吼一声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一口气!”
中越侯忙叫他小声点,小越侯不听,直直地看着大越侯:“我们越家本来有兄弟七人,死的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了!至于其他族人,更是死伤不计其数,长兄回饶县族中去看看,多少孤儿寡妇,这为的都是谁!”
“妹妹好端端地嫁给了他,明明是明媒正娶,转眼就成了小妇!鹤年说老乾安王不可信,就算结了姻盟,也断然不可托付后背,叫他宁可走得慢一些,也要走得稳一些,就算眼前难,可丰饶一系的人不怕死······”
小越侯越说越激动,他愤愤捶胸:“可他呢,恐怕那时他就想到了制衡之策,乾安老贼死了,他还是留下了皇后和太子,不就是死防着我们坐大吗?他还叫鹤年出面压服我们,保皇后,保太子,他难道不知道鹤年的第二个儿子是怎么没的吗?”
“还有霍翀兄长,霍家全族都死绝了,只留下一个外甥,他还交给了皇后抚养,又给他定下了一门好亲事,这是要做什么,拿着我们丰饶一系的脸面去稳定宣氏太子的储位吗?”
“没他这么恶心人的!我呸!我宁肯他另纳妃嫔,另生儿女,也好过让乾安老贼的外孙坐在储位上!鹤年当年甩手走人,一离开都城就是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长兄和次兄难道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越侯和中越侯也十分不耻老乾安王的为人,当年这老贼压着兵马不放,只让丰饶一系与景阩诸臣的人去冲杀,生生累死了他们不少同伴——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筋疲力尽活活累死的!
再到后来,他们势力渐渐壮大,为了消耗他们的实力,又故意让他们去打屯有重兵的绿林大寨,暗中还做不少手脚,不是兵械有问题,就是粮草不足。
丰饶一系有崔祈紧盯着,调度有方,幸得保全,可惜景阩诸臣里的主力,班家、王家、阎家和太史家死伤不计其数,这么多年都没缓过气来。
小越侯沉声道:“血仇难解!我也不怕告诉长兄,这事是我挑的头,丰饶一系虽然没往里伸脚踩进来,可或多或少地松了松手,还有景阩诸臣,基本人人有份,或煽风,或点火,或是暗中手脚,或是明里照应······还有二皇子广结的那些权贵子弟,徐美人暗中收买的那些东宫姬妾与奴婢,真查下去,没有人是干净的!”
“那么多人,还牵连到皇子与后宫,陛下这阵子兴许会敲打敲打,但不会追究下去的。”
屋内静默良久,大越侯低声叹道:“陛下才智无双,宽容大度。他狠不下心来追究,是我等的福气。可如今,你却利用这一点,是我愧对陛下啊!”
“还有鹤年,这么多年对越氏诚心相待,看在娣妇的面上更是对你处处礼让优容,你却背后捅他刀子,还妄想拉他下水······”
小越侯听到这儿,立刻尖叫起来:“我没有!”
大越侯冷眼道:“那你以为为什么阿兕会被梁遐挟持?还不是为了好名正言顺地灭口,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闭嘴,不然梁遐叫起来,咱们都要倒霉!”
中越侯也是一脸庆幸:“还好最后梁州牧当机立断,抹平了此事,陛下或许还以为是梁州牧不想家丑外扬,要疑心只会疑心梁家。”
小越侯还要辩:“我又没露马脚,何须她······”
大越侯闻言大怒,用力向幼弟砸去一个青铜酒樽,正中小越侯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你以为只有你盯着太子与宣氏,他们那边就没有人盯着你吗?”大越侯看着执迷不悟的幼弟,怒不可遏,“他们拿不住你的把柄,难道还拿不住旁人的,届时牵藤引蔓,两方拼死一搏,你逃得脱吗,越氏跑得掉吗?”
“你看看,一个孩子都比你想得深远,想得周全!”
中越侯拿着帕子给弟弟捂住伤口,一边劝幼弟不要再犟嘴了,一边向长兄求情:“好了,长兄,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小弟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这回吧!”
大越侯不置可否,冲小越侯道:“明日,你就回饶县,去修葺祖坟吧。过几年,再替阿绶将五公主给娶回来,老老实实地给我过日子,若再敢惹是生非,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替过世的父亲下狠手教训你了!”
小越侯朝长兄拜头:“谨遵兄长之令,不过······”
不顾长兄冰寒刺骨的眼神,他面不改色地道:“我们都老了,皇子们渐渐大了,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事且没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