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一片心（五）
挥手赶走了儿子后，小越侯又问向幕僚：“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叫我给她出头，还是特意来······”
五公主不仅是五公主，还是太子的胞妹，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莫非是在试探他的立场与决心，看他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如果是前者，他其实也并不反感如英拿他当枪使给五公主没脸，但若是后者，涂高山她肯定认出他来了，不然后来也不会送来一只玉龟，她愿意缩头装作无事，他也不愿多事。
好歹这孩子也叫了他那么多年的姨父，况且当年崔祈不惜得罪老乾安王，也要维护越氏颜面，这份大情，他越氏一族认！
后来崔祈果然也没找过他，可见这孩子说到做到，他就更放心了，如何今日突然来这一手？
幕僚也是跟了小越侯许多年的心腹老人，想了一会儿才道：“崔娘子行事颇有其父之风，羚羊挂角，叫人摸不着头脑，或许是前者，或许是两者皆有！”
见小越侯点头，幕僚又道：“依在下看，无论如何，这事也是咱们世子占了便宜。寿春且不论，明年陛下伐蜀，定要向文昌侯问策，崔氏眼下无可用子弟，文昌侯自然要大力提携子侄，陶家几个且不论，再往下可就是咱们世子了！”
“她怕是敲定了我舍不得蜀中的好处，才敢这么算计我！”
小越侯并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了笑：“罢了，她有一句话说的极是，自家人哪有胳膊肘向外拐的，鹤年不在都城，我给外甥女撑回腰又如何，闹到陛下跟前，我也有理！”
如英可不知道小越侯还想了这么多，她的确是想借小越侯的手再往五公主脸上扇一巴掌，不过也是真心想给越绶捞点好处，还是那句话，谁会嫌食邑封赏太多？
如英在匠人的指导下，用细铁管给玉穿孔。
匠人瞪大眼睛仔细盯着，生怕她伤了手，不停地告诉如英如何调整施力的方向：“女公子，宁可慢点，也不能操之过急，这孔要一点点仔细的磨，内里才不会有凸脊，也不会破坏整体的纹路！”
终于小半个时辰后，长方体的玉石中央多了一个小孔贯通首尾，旋痕连续稳定，深浅宽细一致。
匠人不由点头赞道：“女公子实在有天分，只是这玉刚卯最重要的还是在上面雕字，这个非得要多年手上功夫，您又要得急，不如还是由老奴来代劳······”
“心诚则灵，就算做疵了，也只能认了！”如英用细笔蘸了石榴皮汁，在玉上先摹了一遍。
她在篆刻上只略通一点皮毛，倒是怀玉专门研习过，她现在用的闲章都是怀玉送的，尤其是最常用的那枚“吉祥止止”，是怀玉初学之作，虽然生拙，但用笔干净痛快，连她阿父都说十分不错。
而她就远远不如了，明明字写得很好，可换成刻刀，总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用阿父的话来说就是“情满溢于笔下，不能克己，而显稚气”。
阿父叫她将静与忍写上一百遍，磨磨性子，她越写越飞，到最后阿父也放弃了，改夸她至情至性，纯然无昧。
如英盘算得很好，十六个字她每天刻一个，正好月底前能完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刻完第一个“天”字，小黄门来宣旨了，让她明日进宫赴宴。
如英自然不能不奉诏，第二日便乘坐宫车早早地入宫了。
再度踏入这座宫城，如英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小黄门先引如英去尚书台后殿拜见文帝。
她行礼过后，文帝不叫起，只问道：“你可知子晟月底就要出征了？”
如英两目低垂，盯着眼前的地板，答道：“妾知道。”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文帝看着跪在下方的小女娘，面有薄嗔之色，“他可是为你挨了八十廷杖，伤才好就要上战场，你竟没有半点疼惜不舍？”
“陛下，君命不可违！”如英心想廷杖不是她下令打的，战场又不是她下命让去的，难道还要叫她为个男人忤逆君上？
文帝哼了一声，又道：“你就不能求一求朕，让朕将子晟留在都城吗？或许朕看在你言辞恳切的份上，就真的收回成命了！”
“陛下，苟利国家，死生以之，妾怎敢因私情而废大义！”
如英话里藏着骨头，文帝被哽得脸色发青，他用手指着如英道：“你别和朕说大道理，朕就问你，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最忌分心，你是否要让子晟在战场上还牵挂于你？”
“若是届时有个万一，你该如何？”
如英慢慢俯下身子，向文帝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抬起头来，目光坚毅：“此时初冬，粮草充足，最宜攻伐，且寿春四面无遮无碍，非聚兵起事之地，兼之彭贼短视昏庸，麾下怎会诚心敬服！”
“天时、地利与人和尽在我军掌中，若是还有不敌，那就只能怪自己力不能任，与旁人又有何相干！”
笑话，如英可不是被吓大的，凌不疑若是打了败仗，那也是他没本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很好，很好！”文帝怒极反笑，拍案起身道，“朕此生竟是从未见过似你这般无情无义的······”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小黄门高声唱道：“皇后至——”
小黄门唱声未落，皇后已经行至殿中，依旧是那副高贵端庄的模样，文帝此时也从陛阶上下来，搀住皇后不让她下拜。
“朕还说派肩舆去接皇后的，皇后怎么先来了？”文帝眼睛向下，瞥了一眼跪着的如英，“皇后病才刚好，要格外保重身子，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费心费神！”
如英眼睛盯着皇后织金的裙摆，眉毛都没动一下，这等指责，她现在可以全当耳旁风听了。
皇后无奈笑道：“陛下说的可是小五么？”
提起五公主，文帝也气短了，自家女儿做的那些事情他都没脸说，行为不检就算了，还不长脑子地随意栽赃陷害，她也不想想，崔氏岂是寻常臣女！
这事也就是他按得快，不然丰饶一系那些有心之人定要在朝上掀起一番动荡，文帝定定地审视了如英一番：“起来吧，看在皇后的面上，朕就暂且饶了你！”
如英举手加额，谢过文帝恩典，又朝皇后拜头，而后才缓缓起身。
恰好此时被邀宴的臣工、太子夫妇、二皇子夫妇与三皇子、四皇子已经陆续赶到，如英便随帝后一同赴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