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结中心（三）
如英是第一次来永乐宫，和长秋宫不同，这里原本是前朝太后的居所，比之长秋宫的雍容雅丽，这里更宽敞宁静，十分宜居。
越妃此时正有事，如英本想站在廊下等候宣召，值殿的大宫女却很热心的叫小宫婢进去通传。
不多时，小宫婢飞奔而来，气喘吁吁道：“娘娘，娘娘叫崔娘子进去呢！”
将两名随行的长秋宫小宫婢留在殿门口，如英随着引路的宫婢往里走，穿过两道回廊后拐进内殿，远远就听见内室里传出越妃的声音。
“脑子拎不清，居然去肖想十一郎！想一想也就罢了，还敢去为难人家的新妇！怎么今日进宫你还这么犟头倔脑，莫非还觉得委屈······”
从这口气不难听出越妃正在与谁说话，如英本想驻足等候，不料宫婢已经往里传报了，如英只好跟着进去了。
一进内室，如英发现除了快把头低到地板上的三公主，二公主也在。
丝毫没有家丑不可外扬这一自觉的越妃朝如英招招手，示意她先坐下，然后当着她的面继续训斥女儿：“你要实在闲得慌，也学学你二姊写个小曲跳个小舞，再叫那群读书人吹吹牛皮，也让你父皇面上有光，显得我们越氏也是诗书蕴藉之家，不是光会舞刀弄剑，就算你尽了孝心，你说呢······你来做什么？”
最后一句是问如英的。
如英将来意道出，然后双手将书简奉上。
越妃展开卷轴一看，失笑道：“献舞？一定又是她那帮门客献的计，也对，这寿礼既别致又省钱。如此看来，那帮门客也没白养。”
越妃将书简收起，冲如英一笑，问道：“那群献舞的小女娘你都见过吗？”
如英道：“匆匆见过一面。”
“模样生得如何？”越妃一脸无所畏惧，“莫非小五要向她父皇献美？”
“母妃！”二公主几乎要尖叫起来，“五妹就算要献美，难道会特意挑在母后的芳辰？”
五公主再糊涂再不是个东西，也不可能这么打自己亲娘的脸啊！
如英也愣了一下，而后十分淡定地答道：“萤火之光怎敢与明珠美玉争辉？献美二字，娘娘实在抬举她们了！”
越妃弯唇一笑，如秋日霜露沁人心脾，她上下打量如英一眼：“难怪长秋宫一天欢声笑语不断，原来是有你在，有空也来永乐宫坐一坐，给我这添些活泛的人气。”
不待如英拜头称喏，越妃又道：“行啦，我与你父亲交好一场，两家又连着亲，你跟着越绶那个混小子也能叫我一声姑母，不用这么多礼。你回去和皇后说我答应了，就让她们住到这里东侧的珑园里，我会‘照看’好她们的。”
如英这才知道，原来皇后是将五公主带进宫的女孩托给越妃管束了。
越妃忽地话锋一转：“不过我没听说小五近来缺钱得很啊，居然在外头圈地，有没有这回事？”
如英面色微变：“娘娘······”
“好啦，你不用说了，看你这副模样，想必皇后也知道了。唉，养门客花钱呐，养游侠儿更花钱，养俊俏的游侠儿更是······行了，小二你别咳了，我不说下去就是了。”
“如英，你先回去吧，顺便问问皇后，要不要把五公主也送来我这儿，我替她······”越妃笑得意味深长，“晓之以理！”
越妃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二公主一脸苦笑，三公主一脸感同身受，再无当初趾高气昂之态。
如英自然笑着婉拒了，越妃也不难为她，扬眉道：“那好吧！你赶紧让那群小女娘从外廷挪过来，不要在宫里乱逛，免得惹出事来！”
如英点头称喏，然后告退出来，越妃则继续对上自己的两个女儿：“对了，适才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尽孝心。我把话跟你撂下了，皇后这回生辰你别给我惹事，不然我们母女的情分就要尽了，你老缩着头做什么，说话啊······”
如英沿着宫廊快步走出永乐宫，而比她更快的是越妃殿中的大宫女们。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越妃杀伐果断，身边的宫女亦是风风火火，她们已经去隔壁的珑园张罗陈设了，恨不得立刻就将那群女娘‘请’来入住。
事实证明，越妃的考量是很有必要的，的确不该放这群小女娘随处四逛。——一刻钟后，被泡在冰冷的湖水中的如英如是想着。
在回长秋宫的途中，她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这群小女娘，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还扑了很浓的香粉，远远的，还未靠近就让她觉得头昏脑胀，直犯恶心。
七八个人站在桥上，将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站在最左边的女孩让出来一个人的空档，抬手道：“崔娘子，我们不敢拦你，请吧！”
如英挑眉，信步走了上去。
曲桥三叠，平坦无栏，她刚走上去就觉脚底一滑，上面居然倒了清油，还不及稳住身形，又被外力撞了一下，就此跌入湖中。
而那名撞她的女孩，还在故意朝同伴抱怨：“唉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推我作甚？”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不就撞一下么，哪有那么娇贵！”
一众小女娘嘻嘻哈哈地看着跌入水中的如英，笑问道：“你说是吧，崔娘子？”两名小宫婢想下去相救，被她们拦住了。
如英假做不会水的样子在水里乱扑腾了几下，然后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沉了下去，水面的波澜渐隐渐无。
两名小宫婢霎时就哭了出来，一众小女娘也慌了，白着脸道：“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完啦，完啦，她要是真淹死了，咱们可就没命啦！”
有一个大胆的女孩道：“怕什么，此处又没人看见，我们咬定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就是，公主殿下会为我们撑腰的！”
“对，我们可是为公主殿下办事的，天塌下来，殿下会顶着的！”
如英在桥洞下听清楚了，然后快速游到另一侧上岸。两个小宫婢眼尖，赶紧推开一众小女娘，飞奔赶过去，掏出巾帕给如英擦拭。
如英冷冷地看向那七八个小女娘，将她们的相貌一一记在心上，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一众小女娘的心又开始活泛起来了，文昌侯家的女公子又如何，反正文昌侯此时不在都城，皇后也未必会向着她而处罚自己的亲生女儿。
何况她还得罪了凌大人，凌大人也未必会继续给她撑腰，她们才不怕呢！
回到长秋宫，翟媪看见如英这副模样大吃一惊，忙叫人煮姜汤烧暖炉，还弄了一大盆热水让如英快快洗个热水澡。
如英泡在热水里，狠狠地打了几个寒颤。
翟媪看了心疼不已，愤怒道：“梳洗后，咱们赶紧去告诉娘娘！”
如英却道不急。
翟媪一脸疼惜：“女公子别怕，娘娘喜欢你，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就是因为娘娘待我好，我才要等过了娘娘的寿宴，再去寻她们的晦气！”如英眉眼弯弯，一派悠游散漫，半点都看不出先前受了一顿欺负，“为了她们，坏了娘娘的心情，不值得！”
“可不趁这会儿去，回头那些小贱婢必然要抵赖的！”
“翟媪放心，承认也好，抵赖也罢，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们！”如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难道娘娘会因为我教训她们而重重地责罚我？不会的，娘娘可喜欢我了呀！”
翟媪无法反驳，只能听如英的，暂且将事情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