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府

临近黄昏的时候，殿选才彻底结束。入选与落选的秀女们，都坐上自家的马车出宫了。

沈兰瑶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那辆有帝师府标识的马车。

车夫挥动手中的马鞭，马车缓缓前行。

沈兰瑶望着窗外，街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可她的心中却生不出半分喜悦。

过几日，她也要成为那华丽囚笼中的一员了。

果然，这便是帝师府的命运。

她终究，还是逃不过……

“小姐？您……没事吧？”

自幼随她一同长大的茗沁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有些担忧。

她回过神，看向茗沁，轻轻摇摇头：“我无事，莫要忧心。”

“小姐……奴婢有一事想不明白……”

“但说无妨。”

“您今日分明选上了，可为何看起来忧心忡忡呢？入宫莫非不是好事吗？”

茗沁不大理解。

她是贫苦出身，六岁被爹娘卖给人牙子，有幸入了帝师府，服侍沈兰瑶。帝师府人口简单，也没有不长眼的刁奴，因此没有见识过后宅争斗，也不知道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在她看来，那可是皇家，入了宫就是皇家的一员，可享半生富贵，岂不好么？

沈兰瑶知晓茗沁心中不解，但并没有为她解惑，只是勉强笑了笑。

在她看来，茗沁心思单纯，她并不想那么早地打破这份纯真，使其直面现实的残忍。

有的时候，成长意味着失去。她不想失去，但又不得不失去。她不想让茗沁也和她一样，为了一些什么而失去重要的东西。

很快就到了帝师府，马车在府门口停下。

茗沁二人扶她下了马车，门前一位鬓发如霜的老者已领着家仆等候多时。

那老者一身常服，身体清瘦，在略带寒意的春风中端视前方，如同风雪中傲然挺立的一枝寒梅，有着文人普遍的清高与傲骨。

圣上之师，帝师沈渊。

见沈兰瑶平安下了马车，他紧绷的神情才放松了一点，心中也舒了一口气。

“祖父……”沈兰瑶上前一步，眸中隐隐含了泪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外头风大，来，回屋说。”沈渊怜爱地看着他唯一的孙女，心中满是柔情。

祖孙俩快步向正厅走去，仆从们皆跟在后头。

到了正厅，沈渊摆手令仆从退下，祖孙二人面对面坐好，这才开始谈正事。

“阿瑶……”

“祖父！”沈兰瑶一想到自己不日便要入宫，与祖父分离，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唉。”沈渊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又怎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孙女入宫？可谁叫他是帝师！若阿瑶不去选秀，必会惹得圣上猜忌，要是再被有心人参上一本……只怕整个帝师府都将遭殃！

他是老了，独子也在几年前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就不想留于世间了。可帝师府还有阿瑶，还有阿瑶的母亲。他若死了，她们两个弱女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阿瑶你一心向书，于人情世故却是要差了几分；又不曾见识过后宅争斗。宫里比寻常后宅还要凶险，你不善谋略，入了宫可如何是好啊！”说着也抹起泪来，祖孙俩相顾痛哭。

“祖父……孙女不孝，今后不能侍奉祖父左右，万望祖父爱惜身体！”

沈渊摇摇头：“阿瑶，帝师府你不必忧心，总归祖父还是帝师，那些人不敢对祖父做什么，出不了什么岔子的。祖父只担心你。”

他止住泪，神色郑重：“宫中不比旁处，此去当加倍小心。茗香谨慎，又是家生子自不必说；茗沁服侍你多年，胜在忠心。

“你若入宫，还需带上她二人，比宫中那不知底细的要好上太多。至于更多的……单看陛下是否会看在往日情分上对你照拂一二了。”

“祖父且放宽心，孙女都记下了。”沈兰瑶见祖父忧心忡忡，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恢复往日的沉着，“天色不早了，祖父早些休息，切莫病倒了。往后帝师府，便全靠祖父一人了。”

沈渊见她这幅模样，不禁想起了早逝的独子。

若阿瑶是男儿身……

他轻轻摇头，不去想那些虚的，道：“好，祖父知道。你今日也累了，快回屋歇着吧。”

沈兰瑶深深看了祖父一眼，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