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的记忆(1)
落山庄,顾名思义,是坐落在青山脚下的村庄,依山傍水,距离山下的集镇有数百级台阶的距离,茂林修竹,青山雾霭,自成一方天地,被当地百姓戏称为世外山水。
无忧土生土长在这里,山水赋予了她独特的灵气。
无忧远望悠悠的青山,山的这边是我们村庄,山下有集镇,山的那边又有什么呢……
无忧正一边望着远处山下的集镇一边发呆……
“无忧,别发呆,快跟上来。”爹浑厚的声音在前方提醒她回神。 无忧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吞咽了一下,看着前方正在一步步下台阶的爹和叔父,还有调皮的堂哥,乐颠颠地跑出老远,姐姐被堂哥狠狠就拽了一下头发,正尖叫着追打堂哥。
今天是她第一次下山去集镇,以往只听姐姐描述山下的衣服首饰多么漂亮,糕点多么精致诱人,堂哥噗嗤一声,嘲笑姐姐没出息,说自己以后要在镇上开酒馆挣大钱,姐姐则一本正经的强调堂哥要以读书为重。
“啊?集镇上是只有衣服和吃食,配上酒吗?那还挺小的呀,你们干嘛还逛那么久。”
姐姐和堂哥听她说完,怔怔地看着她片刻,然后放声大笑,堂哥在地上捂着肚子打了几个滚,然后爬起来将自己沾了土的脏手揉无忧的头发。
无忧没得到回应,还被逮着笑话了一通,她听得云里雾里,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无忧没法得知集镇完整的样子,只能根据他们囫囵的讲述拼凑出一个集镇可能的样子。
回到现在,无忧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挑战,六岁的小丫头伸着短腿颤颤巍巍地手脚并用,终于爬下了一级台阶,稍微喘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台阶,蜿蜒向下直至她所好奇的集镇,人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恐高,心脏突突突地狂跳,倏然间,无忧眼前昏暗一片,再度睁开眼睛,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腿软的直打颤。
烟花三月,清风徐徐,但也挡不住无忧背后冷汗直流……
“我……我好像……好像还忘带了东西……要不然我再回去取一下……”
堂哥听到两位长辈的话,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的不得了的事,大吵大嚷着,伴随着欢快的笑声跑上来站在发抖的无忧身边,微微弯下腰咧嘴笑着看无忧滑稽的表情。
“啊!天呐!咱们赶紧停下来等等小柳儿吧,小柳儿居然怕高哇----”
堂哥露出十分夸张的表情,无情地笑话无忧,在无忧身边绕来绕去,故意学着无忧的样子颤抖着爬下一个台阶,然后欢快地跳回台阶上,姐姐大叫着推开堂哥,害的闹腾的堂哥险些摔倒,无忧鼓起腮帮子瞪了堂哥一眼,抬起胳膊摸了一把头上哗哗淌下来的冷汗,继续爬下一个台阶,爹和叔父一个扶额叹气,一个捧腹大笑,看着孩子们嬉戏打闹。
堂哥闹够了倒是想起了自己的男子汉担当,两手托在无忧腋下,直接整个把无忧拎了起来,然后欢快地急剧向下猛冲跑出老远,笑着呼喊姐姐和两位长辈赶快跟上,姐姐气呼呼地追在堂哥身后,青梅竹马的二人玩得开心,而被拎着的无忧头晕目眩,恍惚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飞快划过----
一路上伴随着无忧的惨叫和堂哥的笑声。终于,无忧不叫了,闭上眼试图在如此情况下哄骗自己赶紧睡着,睡着了就不怕了,心脏敲锣打鼓,堂哥架着装睡的无忧一口气跑下山,终于到了集镇前,堂哥拎着无忧转了个圈,终于肯还无忧一个自由身,无忧跪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干脆直接躺下,擦着额头吓出的汗,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愤愤的瞪着堂哥,抓起地上一把土往堂哥身上扬。
“啊----小柳儿!没个丫头样子!和你姐姐一样粗鲁!”堂哥被扬起的尘土迷了眼睛,大喊大叫着。
“我才不粗鲁!”姐姐赶上来,喘着气,还不忘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堂哥。
爹和叔父终于不紧不慢的下山来,“远山,云舒,不要闹了,无忧这是第一回下山来,你们得有个兄长的样子。”爹不紧不慢的教育着堂哥和姐姐。
“就是就是啊,我们的小无忧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呢。”舒服笑呵呵地蹲下来,拍拍无忧的肩膀。
堂哥和姐姐听到爹的话后老实了一会儿,然后堂哥又开始挑衅姐姐,姐姐又开始尖叫着追着堂哥打,两个孩子始终跑在最前面。
无忧躺够了,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跟在最后面走,堂哥总欺负她个子小,她不愿意和姐姐一样跟他到处疯跑着玩。终于来到集镇里,清晨的集镇人依旧很多,无忧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顿时忘了来时的不愉快,蹦蹦跳跳地走在后面,她眼睛飞快转着,目不暇接,集镇里不同于他们的村庄,卖各色各样的糕点、卖金银饰品、卖猪马牛羊肉,从繁华都城运来的锦绣织品、外地而来的奇异果蔬、烟酒茶管,街边还有杂技,一群人围着拍手叫好……一派市井生活气息。
不同于姐姐与堂哥片面的描述,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富人挺着大肚子游弋在各大酒楼享受着店小二的吹嘘,江湖人士聚在一起举杯喝酒,酒过三巡还要抒发一番自己的豪情壮志,妇女在挑选手帕和头饰,小孩在人群中跑来跑去,被其父母拽住小声训斥,佝偻着脊背的老人推着一车菜,不知要送往哪个酒楼,角旮旯的地方里有考不上秀才的穷书生给一群小孩讲着哪路神仙悲欢离合的故事……叫卖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充斥着集镇,初来乍到的无忧瞪大双眼环视着这一切,觉得这一定是天下最热闹的地方,她喜欢这里。
爹和叔父买了油盐之类的调料,又买了一些肉,给三个孩子买了糖点,在云舒极力讨好撒娇后得到了一块翠色的手绢,绣着淡紫色的杜鹃花,欢喜的在爹身边跑来跑去,无忧愣愣地看着云舒的一系列操作,如此撒娇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本领,至少现在的她还没学会,但是也不太感兴趣。
无忧舔着糖人跟在后面,路过一家酒馆,门口坐着一个头发乱蓬蓬,衣服也脏兮兮的乞丐,无忧直直的盯着他看,乞丐倒也无所谓,“怎么,你光看也没用,我饿了,把你手里的玩意儿给我吃吧。”说罢向无忧伸出脏兮兮的黑手,无忧看了一眼乞丐,又看了一眼糖人,伸手把半个糖人给他了,乞丐倒也没想到,本以为无忧会哭着跑开,呆滞了一下便笑着接了过来,无忧好奇的打量着他,想要离他近一点,云舒看到无忧的举动后尖叫着拽着无忧胳膊急匆匆把她领走了。
“诶诶,云舒等等----”
无忧回头,看见乞丐笑眯眯地跟她摆手道别。
“怎么了云舒,慢、慢一点我跟不上你----”
无忧倒腾着小短腿紧跟着她的姐姐,云舒气呼呼拽着她走。
“他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不要离他那么近,他一定是做了不好的事才变成这副样子,会带来霉运的坏家伙。”姐姐想到那个脏乞丐,露出嫌恶的神情,在她天真烂漫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
无忧一脸疑惑,不明白姐姐从哪得来这些结论,明明她还没有问乞丐过去的事。堂哥的反应没有姐姐激烈,但是也很反感,无忧回到家被娘按着狠狠地洗了澡,姐姐也一边洗澡一边告诫无忧不要再靠近乞丐。
“娘,集镇真的好好玩好热闹啊!我还要去!”无忧满不在乎,笑嘻嘻地回忆清早去集镇的经历。
幼时这段的经历,让无忧第一次向往外面的世界。她喜欢和不一样的人接触,她的性格在村庄里显得有些古怪,村庄里的小孩子不喜欢和无忧一起玩,即便无忧长得很可爱,姐姐十岁,堂哥十一岁,为了融入姑娘们,姐姐呆在家的时候才会陪无忧玩,大部分时间都是讨人厌的堂哥带着无忧和几个野小子一起玩,无忧年幼的记忆里也因此充满了男孩儿的野性。
堂哥有股子侠义气概,他经常在黎明时把云舒和无忧叫到低矮山坡上观摩他练剑,所谓的剑是一根木棍削出尖尖,学着集镇上的剑客模样比划起来,动作相当笨拙滑稽,堂哥自以为行云流水,边挥舞木棍,边发出嗬、哈的声音。
期间掺杂着姐姐困倦的抱怨声,太阳缓缓升起,光衬出堂哥舞剑的影子,少年意气风发,充斥着对江湖豪情壮志的向往,带尖尖的木棍扬起尘土和落叶,风掠过少年的发梢,无忧看着那张扬肆意的身影,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呆呆地注视着……
舞罢,得意洋洋地冲姐妹俩笑,抹了抹鼻子,姐姐这时终于不抱怨了,别扭地转过头不看他,嘴里嘟嘟囔囔:“不过是装模作样,真把自己当侠客了。”
堂哥听罢顿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木棍,顿时泄了气,姐姐的话把他打回了现实,他明白自己终究是要背负着家人的期许,做个祈求金榜题名的读书人。
无忧顿时感到气氛不妙,蹭的一下站起来,连连拍手叫好,热情高昂的称赞堂哥剑舞的真是太好了,终于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而那日山坡上挥舞木棍张扬肆意的少年,成了无忧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她也想成为那样肆意蓬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