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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言喜爱翠竹，门前的坑洼不平的路面被他一顿整改之后栽上了一从竹子，用篱笆围了起来，一年四季往来入目皆是苍翠之色。

　　楚言一个人住，他不喜奢靡铺张，帝释天给了他一张房契他也没有用，依旧住在自己的小院中，屋子不大，但对一个人来说足够了。

　　推门而入，院中的叶子落了一地，踩在上面吱呀呀的。他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靖王府，快两个月没回来了，如今已是深秋，墙外还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叶子黄了正好落在院子里。

　　“难得青天白日里回趟家，竟是这幅景象。”

　　楚言挠了挠头，关门拿起扫帚准备大干一场。

　　他是个独居的男人，又是个副将，治军严谨，也不许手下的人懒散，楚言向来以身作则，军营中协助帝释天治理的井井有条，家里的卫生也从来没有落下，只是这段时间确实疏忽了。

　　里里外外打扫完后，楚言出了一身的汗，便打水洗了个澡，衣服晾上，见天色尚好，便舞起了长枪。

　　楚言练了一会儿，还是想去军营看看。结果他去了军营，还没到门口，看守就把他请走了。

　　“楚副将，非是我们不让您进，只是王爷发话了，今日给您放了假，一定要您好好休息。”

　　嘿！这事真是……

　　楚言闷闷不乐的离开了军营，踱步往郊外走去。也罢，天色尚早，出去打几只野鸡回来下酒也是好的，好久没尝过野味了。

　　为了打发时间，楚言学了姜太公，用随身携带的细绳做了个简单的陷阱，然后就躺在草丛中等着收网。

　　楚言看着天上的流云，听着耳畔的风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手中的细绳动了动，楚言才惊醒坐起来，他没想到就这样还能有猎物上钩，这也太蠢了。

　　结果他坐起来一看，那石头下面竟然压了个人，从蓬乱头发上已经没了颜色的饰品可以看出，竟然还是个女人。

　　楚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面前，伸手拍了拍那个女人。“姑娘？”

　　那女人转过头，楚言猛的瞪大双眼。

　　这竟然是流羽翎的贴身侍女——小蝶！

　　小蝶没见过楚言，她手里拿着从石头下掏出来的半块馒头，起身就想跑。楚言自然不能让她如愿，那日流羽翎的府中火势冲天，帝释天简单的嘱咐几句便先行前去救人，等到他做好准备率人赶到的时候，两人皆已不见了踪影，包括那个小蝶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消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要找的人竟然自己主动出现在了眼前，楚言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她走。

　　“站住！”

　　小蝶自是不肯听，转身就跑。楚言怕自己力气太大伤到她，便足尖一点勾起石头，拽出自己的细绳，用力一甩缠住小蝶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你这登徒子，快放开我！”

　　小蝶拼命挣扎，楚言胳膊横在她的身前，她抱住后张口就咬。

　　楚言疼的闷哼了一声，劈掌向小蝶颈侧砍去，他留了力气，只是将小蝶打晕了过去，否则人这样挣扎引来不相关的人可就麻烦了。

　　不想让王爷再添担忧，楚言便先将人扛回了自己家，打算等从小蝶口中问出一些实际的东西，再将今日之事一并向帝释天汇报。

　　楚言看着这个里里外外打扫的小蝶忽然有些犯愁。

　　怎么说呢，他本来想一开始就给小蝶一个下马威，好像她感到害怕和恐惧，然后一字不落的把自己知道的都吐出来。

　　女儿家没有多大的胆量，看栖霞国那些下令开城降敌的女人们就知道了。头发长，见识短，拈酸吃醋的时候永远有她们，一碰到正事一个个全溜得比兔子还快，想捉都捉不住，更别提一起共患难了。

　　这一点上，楚言倒是佩服当今的太后上官红燕，不说别的，这位太后的手段可是了得，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小小的婕妤一路爬至贵妃，再笑到最后成为太后了。

　　上官红燕成为太后并不主张铺张奢靡，反倒填充国库充银拨给军部加强抵御国家外患的战斗力，就单这一方面足以甩那些不断搜刮民脂油膏只顾自己享受的夫人们好几条街了。

　　小蝶不认识楚言，也是头一次见到他。

　　之前她去城楼那里远眺，眼里只顾着帮她的小姐寻找帝释天，根本就注意不到在他旁边的楚言，头盔重甲之下，楚言将自己的容貌遮盖的严严实实的。

　　原本他的头盔没这么大，但是上阵杀敌的时候丢了，他捡了敌方阵营的头盔以做胜仗的战利品，这个也是经过帝释天同意了的。

　　“恩人，这个放在哪儿？”

　　小蝶双手捧着叠好的衣服过去，小声的问楚言。

　　楚言想说这些你本来就不用做，我都是叠好了放在柜子里，只不过你拿出来弄乱了，放置物品的柜子也搞混了。

　　楚言没有说话，小蝶也不敢动，就这样低头一直举着，也不敢抬头去看楚言。

　　她在失火那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杀手砍了一刀，所幸她听小姐的话，衣服里时常穿了一件特制的软甲，只是后背受了轻伤，并没有立即死去，趴在死人堆里装死躲过一劫。

　　杀手检查了一遍很快便离开了，小蝶听到门外还有一阵脚步声，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的从后门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小姐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才能活命。小蝶没有流羽翎那般的慧眼，能够将来者的身份猜的八九不离十，也无法确定那些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

　　她不敢贸然离开国界，身无分文的她根本支撑不到那里就已经饿死了，她不敢去北燕的街上，害怕会被人认出来，只好在北燕的荒郊野外寻些吃的，尤其是那些坟前的贡品。一开始小蝶还会感到害怕，拿之前不停的给人家磕头赔罪，到后面饿的双眼昏花，看到吃的拿起来就往嘴里送，吃完后神智清醒些才想起来要给人家赔罪的。

　　小蝶就这样又惊又怕的过了三个月，直到楚言意外将蓬头垢面的她捡回家里，让她躺在干净的床上睡觉不说，还烧水让她好好洗了个澡，吃了顿饱饭。所以小蝶就想尽可能的，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报答这位恩人，即便她并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

　　他这一脸正经相，鼻梁高挺，目光如炬，并不像是一个杀手。小蝶觉得他并不是坏人，就算他是坏人，能在她死之前让她再活过一回，小蝶也认了。

　　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好受，小蝶深有体会，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给我吧。”

　　楚言伸手接过，转身进屋放进了柜子里。

　　小蝶跟在身后，双手紧张的搅在一起，害怕，却又感觉心安。

　　“恩……”

　　“叫我楚大哥吧。”

　　“楚大哥，”小蝶认真道：“谢谢你救了我，小蝶无以为报，但愿有生之年……”

　　楚言伸手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不然要开始以身相许了，这不就又绕回去了吗？

　　“姑娘家住何方？眼看夜色将至，姑娘说出来，我也好送姑娘回家，免得叫家人担心。”

　　小蝶是六岁的时候被买来和流羽翎作伴的，那个时候她的家乡闹饥荒，老天爷将近一年没下过雨，庄稼都旱死了。她跟着父母一路逃荒至此，为了给快要饿死的弟弟挣口饭吃，父母便狠心将她卖掉了。

　　小蝶看到父母接过麻袋的时候心情没有太大的波澜，她只是很饿，非常饿，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卖掉了，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给自己穿新衣服还给自己吃白面馒头，却不曾想那一面竟是和家人的永别。

　　流羽翎待她很好，从来都不摆小姐的架子欺压她惩罚她，小蝶看到那些动不动就打骂侍女的小姐们就会感到害怕，下意识的瑟缩捂住自己的胳膊，还好自家的小姐从来都不会对自己这般疾言令色，于是她打心底里感激流羽翎，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对她好。

　　“没、没有家人了，小时候逃荒，后来给弟弟换吃的，我就被卖掉了。”

　　“哦？卖掉了？卖到了哪里？”楚言想听小蝶讲一讲关于流羽翎的事，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些，哪成想小蝶听到后却误会了，以为楚言觉得她身子不干净。

　　“不不不，我没有！”小蝶连忙矢口否认，“我没有被卖掉，真的没有。”

　　楚言眯起眼睛，“可你刚才明明就说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不成？”

　　小蝶低下头看着脚下，心想楚大哥果然还是介意，觉得自己被卖掉是进了那些花红柳绿之处，做了赔钱卖笑的商女，唱着奢靡的曲子，引着不务正业的男人。

　　“楚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很干净的……没有……”小蝶越说越害羞，越害羞声音就越小，到最后变得和蚊子飞起来的声音差不多，楚言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听到对方说话这般吞吞吐吐，楚言心里是抓耳挠腮般的难受。

　　“你声音大点行不行！我根本就听不见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小蝶被吓了一跳，身体都不自觉的被吓得往后仰了仰。她刚到一个被自己擅自认为可以作为一个“家”的地方，她不想自己被从这里扔出去，也不想再去和野狗抢吃食，只想尽可能的让对方满意，能够收她在这里做个侍女就好了。

　　楚言看她一脸的惊慌，眼睛立马变得水汪汪的，蒙了一层眼泪，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情绪失控了。便将声音放的揉缓了，尽量细语轻声道：“抱歉，吓到你了。我这个人就是脾气差了点，性格比较急躁。我以后要是再当着你的面这般犯浑，你就大耳刮子抽我。”

　　小蝶当然不肯打楚大哥一下，但她头一次听见有男人对她这样说，不由得觉得好笑，脸上终于焕发了一点光彩，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死气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