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

当了教师的彭克忠和胡远笔领到结婚证不久便是大年,按照化乐当地风俗,过年了,新姑爷是必须要到‘外家’拜年的,嫁出去的女儿也要跟着回娘家,俗称‘回门’。这个时候彭克忠的工资是每月480元,就算省吃俭用,到底也存不下几块钱。再说穷人也得过年。置办了些必须的年货后,身边就所剩无多了。但第一次去外家拜年,礼物总不能买得太寒碜。克忠走遍化乐一条街,最后花了84块钱在苏家门面买了两瓶看上去还算大气的贵州茅台镇生产的礼盒装‘花好月圆’酒,把过年舍不得吃的那两条威宁火腿也封装好。

大年初二,彭克忠陪着新婚妻子胡远笔回娘家拜年。

 胡家住在猫场河与赵家河交汇的下游,地名顺河,归化乐乡雁鹅村管辖。进入雁鹅村,心里想着岳父家族种种暴行,小学教师彭克忠心惊肉跳地跟在胡远笔身后,像一个被押赴刑场等候处决的‘罪人’。胡远笔却一路山歌,开心得很。不时主动给她的丈夫讲一些黄色笑话,还教克忠如何调-情,如何做前-戏,批评了克忠不会‘办事’,不懂情调,不解风-情,过夫妻生活‘直奔主题’,草草了事。克忠心不在焉,唯唯诺诺。

 两人沿着河岸慢悠悠往前走着。渐渐天色近晚,黑云压顶,阴风扑面,野鸟归林。胡远笔宣布到家的时候,克忠看到一间老式平顶房,石头砌墙,屋顶是水泥筑的。就建在河坎上那一片田野之中,院子里鸡鸭猪狗乱蹦乱窜,遍地密布着各类动物粪便,臭气熏天。这和传说中的‘大富人家’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因为是过年,胡家家人几乎都在。给胡远笔的父母磕过头后,胡远笔年迈的爷爷奶奶也被请出来了,做了人家孙儿丈夫的彭克忠老师恭恭敬敬递上红包,里面装了12块钱,取‘月月红’之意。岳母罗家英倒也不再作怪,尽管一张马脸拖得极长,但还是冷冷地和新姑爷打过声招呼。显然她还没有完全忘记课堂上教训姑爷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一顿好打,也许还真成就不了这段姻缘。

 胡远笔和母亲在厨房张罗晚饭的时候,克忠陪岳父胡天顶有一搭没一搭闲话,无非说些工作上的事情,讨论当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尽管交流不多,克忠还是感觉到了,这个岳父还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像他老婆那样蛮不讲理。

 晚饭摆出来了,众人才举起筷子,一个矮胖的男子由外进来,叫嚷道:“手气真他娘的背,又输了500块。”胡远笔小声介绍:“这是我弟弟,叫胡海。”克忠站起身来,强挤出一脸笑容,伸手道:“原来是胡海兄弟,幸会。”胡海并没有握住那只友好的手,反瞪起一双牛眼喝道:“你这狗-日的就是彭克忠吧!听说你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姐给睡了,看你小子还真长本事了。”岳父胡天顶咳嗽一声,叱道:“你小子讲的什么话,现在是一家人了,不要没大没小,不懂礼貌,人家可是你姐夫。”胡海气呼呼在一旁坐下,冷言冷语道:“我才不稀罕这么日脓加残疾的姐夫。”胡远笔赶紧笑着和稀泥:“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爸爸说得不错,现在我们可是一家人了,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谁睡了谁还不好讲呢!海弟你手气不好,就少赌点。”克忠极其尴尬坐回原处,却再也没有力气提起筷子来。

 胡海吃了半碗饭,发现靠墙的厨柜上放着克忠买来的酒,大呼小叫道:“有酒都不拿出来喝,这光吃干饭不喝酒算什么过年。谁送来的酒?”自己动身将酒拿来摆在桌上,岳母罗家英粗声恶气道:“你姐姐和姐夫拿来拜年的。”胡海愣了会儿神,然后怒气冲天将两瓶酒举起来,连同包装一块砸到墙角处,骂道:“他妈-的,还当老师,领国家工资的人,也好意思拿这么垃圾礼物来拜年。”

 小学老师听到刺耳的闷响,知道两瓶酒都碎了,他的一颗心也跟着碎了。

 岳父胡天顶跳起来吼道:“你这个不成器的败家仔,大过年的你扯什么羊癫疯。你姐姐和姐夫新来,你却一点规矩都不懂,没事找事,真是气死我了。你马上给老子滚出去,爱去哪里赌就去哪里赌,想去哪里嫖就去哪里嫖。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老子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混账东西来,太不像话了。”

 罗家英出言顶撞道:“孩子才回来,饭还没吃上几口,你赶他去哪里?孩子不懂事,你一把年纪了,难道连你也不懂事。”回头又安慰儿子:“不要管他,吃你的饭,我就不相信他敢把你怎么样。”

 胡天顶将饭碗狠狠扔到桌上,气愤地道:“都是因为你这种黑白颠倒事非不分的婆娘,才惯出这种不肖的畜生来。我真是被你这一家子活活给气死了。”

 眼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新姑爷彭克忠本想从中劝说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呆在当地六神无主,左右为难;胡远笔却自顾自地吃着饭,夹着菜,一脸的无所谓,好像发生在眼前的这些事和她全无半点关系似的。

 最后,胡海摔门出去了,胡天顶也怒目满面回房了,胡远笔却小声哼起歌来。

 当天晚上,遵照胡远笔的意思,克忠和新婚妻子住进了她从前的闺房。

 深夜,小学老师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吵醒,有人拍着房门大喊‘开门’。胡远笔披衣起来,小声吩咐:“是胡海,肯定醉了,在耍酒疯,你绕到床后躲一躲。”克忠还没来得及动身,房门已被踢破,胡海提着斧头凶神恶煞般闯进来了,自己动手拉亮了电灯,见瑟瑟发抖的彭克忠还立在床前,只穿着保暖内-衣。胡海破口大骂:“你这不知死活的狗杂-种,第一次见面你就睡了我姐,到了我家你还要和她睡,你真他娘的不要命了,老子看你睡。”话没骂完就已经扑上来朝着克忠头顶一爷劈来,小学老师本能的侧了一侧头,这一斧头擦肩而过,砍在床上。

 趁此机会胡远笔已经抓住胡海的手,大喊道:“小海,不能这样,他现在是你姐夫了,姐和他睡顺理成章的。你就不要捣乱了,我不和他睡难不成还要和你睡?你现在把他砍死了对我可没什么好处。你今天这样做过分了。姐姐可要批评你。彭克忠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你砍死他显不出你的威风,就算是要砍他要杀他,姐姐自己会动手,犯不着让你来出风头,碍手碍脚。现在赶紧出去,我们要睡觉。”

 胡海从胡远笔手里挣脱出来,又朝彭克忠劈来一斧,骂道:“他妈-的,这里是我家,居然在我家睡我姐,胆大包天了。你龟儿子好不懂事,你把老子放在哪里,你当老子是摆设,我砍死你个狗-日的。”

 这回克忠闪得稍慢些个,肩上被削去一块皮,顿时剧痛煎心。

胡远笔一边横身过来挡住弟弟,一边冲着丈夫喊道:“你还不跑,你白痴呀!你站着等他把你砍死?他是做得出来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学老师彭克忠来不及穿上放在床头柜上的外套,拔腿就跑。出门时差点撞翻在那儿冷眼旁观的岳母罗家英,克忠也管不得那么多了,逃出门后慌不择路,在蒙蒙月光下沿着河岸一路狂奔,身后有人大呼小叫,听出来了,是胡远笔的声音,情知是胡海追上来了。但他已经领先一步逃脱。月黑风高,四野唯有犬吠,在黑夜里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彭克忠没命也似的朝着化乐小学方向逃去,碰到一两丈高的地坎也得往下跳,下面是刀山火海也不管了。

 九死一生。天快亮的时候,胆小怕事的彭克忠终于逃到和胡远笔共同租住的小屋里,一跳心仍然砰砰跳着。小学老师紧紧闭上房门,躲在门后直喘粗气。这一段路少说也有8公里,他竟然逃出来了。他知道,至少暂时已经安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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