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爱情
新千年的钟声终于敲响。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醉美人间四月天。
两个月之后,师范学校九七届学生就要告别亲爱的母校,各奔西东。
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寻 欢作乐,单身的同志们迫不急待开始行动;女孩不再把高富帅作为选择男朋友的铁定标准,黑矮挫笨者突然也受青睐了。男生也不管什么牛头马面,东施嫫母了,是女人就抓到手中。苦逼了三年,大好青春将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三年来有没有学到什么并不要紧,能不能留下一点记忆却至关重要。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六盘水市师范学校周边的宾馆酒店天天人满为患。大家都明白一个真理;最好的感情,要到床上去验证。
彭克忠也迎来了属于他的春天;他照相的生意如日中天,的确小赚了一笔。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天空中飘浮着一两朵稀薄的云彩。肖悦和克忠并排站在钟山绝顶的阁楼下;天青水绿,鸿雁翻飞,远方山峦起伏,满目春色。小城尽收眼底,登高望远,八面风来,难得的好天气,自然难免心旷神怡。
“就要毕业了。”肖悦的目光在远处的天边。她今天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裳,由内而外,由上而下,连鞋子都是白色的。校花长发飘逸,随风而舞,婷婷玉立,美艳动人,足可与山中群芳斗艳。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解风情的彭克忠同学双手擎着他的宝贝索尼照相机,东拍一张,西拍一张。自从相机重新回来,他的世界除了读书就是照相,他追求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满足,似乎不食人间烟火,没有谁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总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忽略了身边最美丽的风景。
肖悦突然竟有些讨厌拍照,这一年多来,三好学生彭克忠不知给她拍过多少照片,各种背景,各种色调,各种表情,各种姿态;喜笑的有之,忧伤的有之,搞怪的有之,却始终没有一张能够抓住那‘最精彩的一瞬间’。
“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校花今天好像心事重重。
“已经联系好学校了,就回化乐小学教书。”
克忠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出来。‘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其实彭克忠同志本来就是那种货真价实的感情白痴,他的感情世界荒漠一片。
肖悦的眉头深深的锁着,一脸的忧伤。
此时此刻的克忠却是快乐的,快乐得像一个孩子,他的镜头正对准一株桃花。
那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桃花。
“也许,我们应该好好的聊一聊。”
肖悦自己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我们聊得够多了,这一年多我们说过的话,足够拉上一火车。”克忠终于从肖悦的语气里面听出来有一些不对,他紧张地回过头来。心想,她今天是怎么了,好似不太开心。
肖悦双手托腮,半眯着一双迷人的杏花眼,斜斜的目光望着克忠手里的相机,道:“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坐到我的身边来。别再拍那些没用的了。”
克忠听话地坐下。可是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他并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我们,在一起,有一年多了吧!”肖悦静静的说着。
“是啊!从我们真正了解那天开始算起,是有一年多了。”彭克忠同学记性向来都不错。
“每个人都认为,我们是一对——一对恋人。”肖悦说这话时,注视着克忠的眼睛。
三好学生居然笑了起来:“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肖悦不明白克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你从来都没有——牵过我的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恋人,那么不该如此疏远,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像哥们儿。”
校花明眸生辉,克忠却茫然不知所措:‘为什么要去牵她的手?’
这个时候他竟然说了一句俏皮话:“我想牵呢,可是不敢。”
“如果我给你机会,也想让你牵呢!”肖悦说得极其的认真。
克忠的心开始有些慌乱,他憋了许久才说出话来:“我还是不敢。”
肖悦直愣愣的望着克忠同学足足有三分钟,直看得克忠心里打起鼓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追求我。也许是我误会了。”肖悦眼有些红,说话也哽咽了。
这一瞬间,克忠完全明白了。好像有人曾经对他说过;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话已经说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再笨再蠢的人都应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问题摆到眼前。逃避肯定不行。他不得不直面这个突如其来的‘大事情’。
“我一直把你当成天上的月亮,远远观之,极美,极其动人。可是我知道我够不着。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我始终敬你若仙人,岂敢轻易亵渎。”
话虽说得平静,但克忠的心已经激动不已了。这些话,或许有几分真实。
“你在耍我,是不是?彭克忠。”肖悦竟然有一些气愤。
“我哪敢嘛!我所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克忠心惊肉跳。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校花流下了眼泪。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从没有说过这话。实际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我不仅喜欢你,而且喜欢得不能自拔,我经常做梦都会梦到你,每天醒来第一个想的是你。我也不想欺骗自己。我长这么大,还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光,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会忘记。你是我的太阳,你照耀着我阴暗的心房,让我的生活从此变得多姿多彩。可是,我不敢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因为我知道我不配。最主要的是;我给不了你什么。”
克忠说得动情,情真意切,他本来也是性情中人。
“一会儿月亮,一会儿太阳,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肖悦破涕为笑,俏脸居然有些绯红;“你既然已经非常清楚的说出来了,你是喜欢我的,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刚才是这样说过,对不对?那么——你可不可以,毕业之后就娶我,我们共同一块来组建一个温暖的小家庭。我原以为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没想到你居然也一样花言巧语,油腔滑调。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哄女孩子开心的?”
肖悦终于抓住了克忠的手,她想紧紧抓着,可是克忠同志却情不自禁的缩了回去。
校花一脸诧异,她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他的脸色苍白,目光呆滞,额角上冒汗了。
“你怎么啦!”肖悦关心地问道。
“肖悦。”克忠痛苦地蹲下 身去。“我想你是误会了——误会了我的意思,也许是因为我的表达能力不行,没把话讲清楚。我很喜欢你,真情实意,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可是,可是这种喜欢却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喜欢。哎呀,该死,我该怎么说呢!总之一句话;我们不可能——不能够在一起。”
“为什么?”肖悦惊慌失措地跳将起来。
“因为,因为。”克忠双手紧捂着脸,他已经把相机放地上了;“你应该知道,我们读这个师范学校;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不容易,我好几次都几乎半途而废了。我们都应该好好的珍惜,珍惜这个机会。你说是不是。你的情况我是清楚的,你的父母为了让你上学,也付出了许多,对不对?农村家庭供一个孩子读书实在太难了。我们这一届师范生是包分配工作的,我们的运气真的非常的好,因为我们是最后一届包分工的师范学生,所以,我们更应该把握做这最后的机遇——。”
“你哆哆嗦嗦讲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不知道是你用词不够精准,还是我的理解出了问题。我这人喜欢快人快语,不喜欢绕山绕水,请说重点吧!”肖悦听了半天,始终没听出克忠的真实想法,这才出言打断。
克忠不安地道:“其实我是想说,咱们毕业之后,你将会被分配到盘县红果,而我呢;我这边已经定下来了,会被分配到水城化乐。两地相距较远。调动工作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都不可能为了感情的事而放弃工作,放弃自己的前途。你说是吧!这样不仅对不住为我们付出那么多的父母,也对不住师范学校对咱们的栽培。”
肖悦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在扯淡,彭克忠。谁说过咱们一辈子要教书。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那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我之所以今天要把咱们之间的事给挑明了,就是因为我认为你彭克忠还是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可以值得去争取,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多借口,看来是我错了。我自作多情。这样吧!我需要听到你的心里话,我知道你没说真话,你一直在想方设法敷衍我。你不用担心怕说出来会伤害我,我还能够承受得了那种打击,把你的真心话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不会死心,我要你现在就说。”
“我所说的一切全出自真心。”克忠还想为自己辩解。
肖悦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尽管你不想说,但我或许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因为我们毕竟已经相处了一年多。再说你给我讲过那么多事,你是个什么人,你的心里在意什么,难道我会看不出来。我原以为我可以改变你,可以感动你,可以用真情融化你。到现在我必须承认,我失败了;我输得很惨,输得体无完肤。你不敢说,你怕说出来伤我的心,但我可以替你说。你是不是,在乎‘那个’。”
彭克忠同志顿时像被拔光了衣服一样有点无地自容。他的头脑晕玄玄的。可是他真不知道自己在乎的是什么。也许肖悦是对的。他沉默着,他还在想着该找一些什么样的话出来解释,但他同时也知道无论什么话都不能解释清楚。
肖悦冷笑道:“你默认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是这样。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伪君子,原来一切停留在表面上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的。我想说;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可怜。你不该怜悯我。一年多了,我以为我重新找到了真爱,你对我真的不错,你关心我,体贴我,帮助过我,还细心地照顾着我,我受了委屈可以找你倾诉,我可以放心地把心交给你。对你,我没有任何保留,没有任何隐瞒,欺骗,我把我的一切都讲给你听,包括曾经过去的‘那件事情’,我什么话都说了,你依然还在对我好。可是现在你又这样,我真不知你是什么意思。我一直看好你,因为你不是为了‘那种目的’和我交往,你知道我指的是上床的事。你曾让我错误地以为你是爱我的,现在我明白了,我不会怪你。我也不想给自己找理由,可是过去‘那事’——我‘没错’。从前的种种,也不是我肖悦能够左右得了的。我怎么知道会碰到那样的倒霉事情,严格说来我也是受害者嘞!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今天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你就让我死了这条心吧!我一定要你把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三好学生彭克忠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肖悦竟然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钻进了他的灵魂,没错,他内心深处想的,就是那样:“你可以不是处,但是你不可以打过胎。”克忠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我喜欢你但是我接受不了你,我接受不了‘那个事情’,我需要的爱情不是这样子的,也许我的思想很保守很封建,这点我也承认,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情。每每想到你和别人已经‘那个了’我就受不了,我努力说服自己来爱你,可真的就是做不到。因为,你打过胎。我所理解的婚姻应该包括孩子,我一直希望我的将来能够有孩子,就算一个也好,让他把我们彭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可是你打过胎。你大概并不了解一个女人如果在没结婚之前打胎,她将来极有可能不会再生育。如果咱们在一块了,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并且一生一世只会爱你一个人。对不起了肖悦,这对我来说风险太大了,我不敢冒那么大的险。”
“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处-女情结,该死的处-女情结,为什么每一个男的都关心这个。你认为我已经和别人发生了关系,还打过胎,对你不公平,是不是?你其实不用找那么多的借口来掩饰,接受不了就接受不了,你凭什么说打过胎的女生就不能生育?这个城市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在打- 胎。你有点危言耸听了吧!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死心了。因为我已经听到了我本来早就应该听到的东西,我太傻了。”肖悦居然没有哭泣。她幽幽地望了克忠一眼,接着冷冷地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话说开了也好,免得藏在心头难受,无论是希望还是失望,都一样让人倍感煎熬,谢谢你一年多来的陪伴。保重吧!彭克忠同学,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肖悦走了,留下魂不守舍呆若木鸡的彭克忠同学独自一人立在钟山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