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要紧

从三楼走到二楼,又从二楼走回三楼。如此重复往返几趟之后,师范生彭克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惴惴不安’、‘度日如年’,这种滋味他这一生还是头一次体验,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烦躁、如此慌乱过。直到此时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一些不相关的事。

 护士找到彭克忠的时候,三好学生又出现在导医台。这里是二楼。

 “你是肖悦的男朋友?”护士急慌慌的问道。

 “我不是。”克忠想解释一下他和肖悦的关系。

 “不管你是不是,总之你是陪她来的,这点应该不会错吧!”护士粗鲁地打断了三好学生正准备要说的话。“现在病人大流血,情况很危急,必须转院,你得赶紧去办理手续。别再磨磨蹭蹭了,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躲在导医台后面闭目养神的路姐闻言伸头出来,问道:“什么,大流血。怎么回事?”

 护士搓着手,惶急道:“情况非常的糟糕,简直糟透了。路姐你这回可大意了,刚才院长还说你来着。你没有搞清楚情况就胡乱开药,这个病人已经怀孕快五个月了,你想想,五个月,孩子都已经成形,药流根本就不起作用,你说怎么能够流得干净嘛!这种情况必须刮宫。现在因为你的大意,弄出事情来了。我们的设备又不够先进,加上病人流血太多,院长的意思是立即转院。如果出了医疗事故,我们医院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护士说到这里见师范生彭克忠还在伸头缩脑听她们讲话,不耐烦地喊道:“还在犹豫什么,拖久了出问题你负责得了么!赶紧去办手续,小伙子。”

 在护士一迭声的催促之下,克忠慌慌张张跑向收银台,掏出了自己的银行卡。

 这边路姐还在和护士吵嘴,护士始终强调出了这个情况,是路姐的问题。

 路姐骂了起来:“有问题都推给我,欺负老娘好欺负是不是。真是岂有此理。别把院长搬出来唬人。你去告诉院长,大不了老娘不干了。谁愿意呆在这鬼地方。老娘在这里辛辛苦苦侍候了十年,什么麻烦都遇到过。那女的小肚子平平的,穿那么薄我能看不出来么!说五个月谁相信。再说这是她自作自受,怪得了谁。爽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采取措施。现在好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彭克忠回来的时候路姐还在满嘴污言秽语。护士招呼他别在迟疑,赶紧上楼。

 当克忠和护士再次回到三楼病房,这里的气氛已经完全的不同了。

 肖悦还躺在原来的床上,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守在她的身边。

 见克忠来了,一个男医生着急地问道:“转院手续办好了吗?”

 护士抢先回答:“办好了,张医生。现在可以转院。”

 克忠走到肖悦床前,见她脸色灰白,气若游丝,嘴唇噏动。克忠静静地俯下 身去,想听听她要说什么。“冷,我冷。”话也说得有气无力。才一会儿功夫不见,校花整个人完全变了形,她变成了一个彭克忠完全不认识的肖悦。克忠手指无意中触碰到肖悦的床单,顿时惊得跳了起来,他碰到了血,直到这时克忠才注意到,肖悦的床单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三好学生乱了分寸。

 旁边床上那两个互不相识的产后恢复的女人已经坐立起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车备好了吗?再等病人会有生命危险,必须立即送到妇产医院。”

 强壮的张医生半眯着眼,不停地跺着脚。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已经好了,在门外等候,我已经安排后勤人员,马上上来把她抬下去。”

 护士说着话,一只手掀起肖悦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把肖悦那条紧身牛仔裤换了下来,衬衫也换了。此时的肖悦穿着天堂医院斑马条纹的住院装,一条宽松的裤子同样被血染红。

 两条大汉抬着担架进来了,肖悦被放到担架上,被天堂医院的面包车转到妇产医院。

 克忠寸步不离地跟随,到了妇产医院却被告知,得先交8800元住院费,医院才肯接收。

 此时的肖悦意识还是清醒的,她还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听到这个消息,年轻的校花苦笑了一下,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三好学生彭克忠同志注意到了。一行行的泪珠正从她的两边眼角淌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也许她可以找她的男朋友,也许可以找她的父母。但肖悦只是紧闭双目,一言不出。她的面皮在扭曲,她的眼中在流泪,她还醒着,只是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医生问她一些话,她应该能够听到,她还未曾完全失去知觉,可是她什么也不回答。

 8800元的住院费。陪她来的这个男的在这个时候却说,他和病人只是同学关系。一些医护人员在旁边窃窃私语。这是别人家的闲事,她们不着急也不关心。最后在主任医生的百般解说下,校花终于开了尊口,有气无力地告诉了医生,她没有钱,同时表示死也不会找她的男朋友。医生提议或者可以打电话通知她的家人,病人哭了;如果把这事告诉她的家人,不如干脆直接杀了她。

 天堂医院的医生随面包车回去了,妇产医院的护士皱着眉头离开了。

 克忠还陪在肖悦的身边,他的脑海轰轰轰的在响,好像里面正在闪电雷鸣。突然,三好学生跳了起来逃命也似的离开了妇产医院,肖悦像一条半死不活的狗一样被扔在急诊室。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了,夜风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劈头盖脸卷来。

 三好学生彭克忠在夜风中狂奔。妇产医院离师范学校并不远,只有两三公里路程。克忠朝着师范学校方向飞奔而去。脚步飞速移动,他的大脑同时也在飞速的活动;弟弟给他的那张银行卡上面还有3980元,克忠上午才查过,这些钱多半是他近期照相赚的。在天堂医院帮肖悦办转院花了460元,名目是药物附加费,转院派车费,现在卡上,应该还有3520元,小杂物室书桌上那本《古代诗词精华》里面,夹着700块尚来不及存入银行的现金,那是他本周的照相款。怀里还有86元零钱。现在他所有的钱加起来是4306块,离妇产医院8800的住院费还差4494元。

 克忠之所以要回到师范,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别无选择。不能睁睁睁看着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花转眼凋零。肖悦帮过他,还试图帮他寻找过尊严。必须救活她,无论如何。这个女孩不能死,不能够死在我的眼前,他在心里呐喊着。

 克忠流着汗,流着泪,飞驰着,他从没发现自己竟然能跑得这么快。

 这个晚上,王先福没去上自习,他躲在寝室里和两个同学斗地主,那是一种三个人玩的纸牌游戏,可以娱乐消遣,也可以赌输赢,他们自然不是简单的娱乐,当然有输赢。

 今晚他们玩的是5块乘法,也就是说,5块起注,被炸翻倍,尾家翻倍。

 克忠推门进去的时候,这三个赌博的学生手忙脚乱地跳将起来,准备找地方躲藏,纸牌撒得一地都是。

 看到进来的是彭克忠,其中一个叫马彪的学弟失声骂了:“靠,进来不会敲门吗,神神叨叨,鬼鬼祟祟。老子还以为是后勤部老覃那龟儿又带人来查房了。你是那个照相的彭克忠吧!自习不上,你跑这儿干嘛来了?”

 克忠是来找王先福的,他带着相机来,那是他的心肝宝贝。

 “王先福同学,我听说你想买一款我这样的照相机。”

 克忠把那台平时看得比命还重的‘索尼’举起来,心在嘣嘣跳着,手无端地颤抖着。却努力佯装镇定。

 “对,对对。我就喜欢你这款,够酷够牛逼。”王先福走过来,要接克忠手中相机。

 克忠后退一步,道:“如果你喜欢,我可能转让给你,只要价钱合适。”

 “你拿的这个是不是从外省过来的那一款哟!”王先福有些不放心。

 为了打消他的怀疑,克忠只好把相机递给他。依依不舍。

 “就是这个,呵呵,好宝贝,可惜太贵了。”王先福左看右看,赞叹不已。

 克忠想着妇产医院里的肖悦,不准备耽搁时间,直截了当道:“给个价吧!我可以考虑让给你。”王先福笑道:“别开玩笑了,彭克忠同学,这东西我现在可买不起。”

 “我没有开玩笑,只要你给的价钱公道,我现在就可以把它给你,我是有诚意的,相机我都带过来了,但前提是要付现金,不可以赊欠。你是内行,肯定看出来了,这几乎还是一台新相机,如果不是急着用钱,打死我也不会出让。我知道你在贵阳问过价,这东西是我弟弟送给我的,他虽然没告诉我买成多少钱,可我知道至少也要过万,现在,你给我8000,我只要8000,8000块我就卖给你。”

 彭克忠急不可耐的表情,让新生寝室里这三个人感到诧异。

 在这里多呆一分钟,肖悦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毕竟人命关天,克忠希望尽快成交。

 王先福爱惜地抚、摸着相机,还开启相机开关对着马彪拍了张相,用食指把相机液晶显示器上的成相放大了十倍,相片依然清晰无比,王先福点头赞道:“好家伙。这宝贝真是不错,我一直想有一款。8000——是不贵,可是我没那么多钱呀!我也看出来了,你是真急着用钱,这样吧!给你3000,你看行不?”

 3000?3000块钱同样救不了肖悦,克忠想夺回相机。

 王先福却舍不得放手了,他可不是第一天想得到这个宝贝。

 “4000怎么样,我其实也没有4000块,但如果你愿意出手,我马上给你筹钱。”

 王先福谨慎地将克忠的‘索尼’抱在怀中,两手擎着,爱不释手。

 “7000块,少了不谈。”克忠让了一步。心又急了几分;肖悦,你可一定要挺住。

 王先福对着马彪和另外一个叫张进的同学说道:“两位好哥们,看看,手边还有多少?全部贡献出来吧!我保证10天之内还给你们。”

 他们都是98级新生,这一届新生,不少是富二代,动辄过万的现金在身上。

 可惜他们三个都不是有钱人,马彪翻遍口袋,说道:“我这里还有1600,零钱不算。”

 张进把所有钱都拿出来了,说道:“我这里只有700多点。上午才借给罗欢500。”

 王先福也在翻自己的皮夹子,三个人的所有现金加起来一共是5100块。

 最后,王先福无可奈何地道:“彭克忠同学,不是我要‘宰’你,其实只有这么多,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不办卡的,不像你在银行还有存款,我们的现金都带身边了,总的就这5100,如果你同意卖,那这桩生意算是成交,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克忠二话不说,抓起他们放在桌上的钱,转身要走。王先福挡住道:“PS软件呢?那个软件也得给我。”

 “明天给你。”克忠绕过王先福,快步冲出门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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