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根问底，明辩事非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吧，苏立主动找彭雨攀谈。
苏立把华儿打量了一番，笑道：“刚才小英在厨房告诉我：彭克忠带他弟弟过来吃饭，还说这两兄弟长得特别像，我还不注意看，这仔细一观察，嘿，你还别说，真像。小兄弟在哪里读书？”
彭雨一边大口吃着菜，鼓着腮帮答道：“人家都说我哥俩长得像。但如果认真仔细研究还是有区别的，在下尽管容颜憔悴，但毕竟比我哥要年轻嘛！给苏老板汇报；我早没读书了，现在温州打工。”
苏立道：“小兄弟说话可真幽默，你哥哥就缺乏你这种幽默细胞。说话做事，一板一眼。怎么你小小年纪就没读书了。不过早点出来也好。温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八山二水一亩田，那里的人早些年因为穷，人家很早就学会做生意，现而今咱们改革开放，人家可是走到咱们前头去了。我退伍回来之后在外混过几年，也去过温州，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温州可没现在这么发展，还比较荒凉。我记得我是在乐清，在电子厂里干。”
彭雨道：“乐清那边是有很多做低压电的企业，有个地方叫柳市，有不少知名的大企业。”
苏立道：“是啊！我当时就是在柳市，在一家叫‘德林西’的工厂里做普工，可惜收入不高，后来想想混不出头，这才去的成都，学会了炒菜，然后回来开餐厅。小兄弟年纪这么小就开始闯，好样的，我就喜欢有闯劲的年轻人，不怕吃苦，总会有出头之日，现在这生意也不好做，如果再年轻几岁，我也想出去闯一番。”
彭雨道：“苏老板现在也不老呀！如果想出去，还是有机会的。”
苏立摇头笑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我看小兄弟你就不要叫我苏老板了，你哥叫我苏大哥，你也叫我苏大哥吧！还没问你呢，你哥哥叫彭克忠，你叫彭克什么呀？”
彭雨笑道：“我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彭雨，雨水的雨，我妈说我出生那天刚好下雨。”
两人聊得投缘，一直东拉西扯，讲个没完没了。一边的师范生彭克忠同志想着心事，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吃饭。
苏立问道：“小雨兄弟在温州那边做什么工作？”
彭雨回答道：“在一家外企投资的阀门厂里面，做数控车床。”
苏立道：“哦，看不出来，小雨兄弟小小年纪，这干的可是技术活呀！这种活收入可不低，效益好的厂子一个月该得有七八千块吧！好好干，有前途，年轻时候一定要努力挣钱。这年月有钱就是大爷，谁都高看你一眼，穷人总被踩在脚下。赚到钱了，衣锦还乡，回来投资做点什么都好。如果一穷二白的回到家乡，那么即便找个乡下老婆，估计也是问题一堆。什么都不管用，只有钱管用。”
彭雨咽了一口饭，笑道：“苏大哥言之有理，现实确实如此。可我现在还是个学徒，挣钱不多。好在来日方长，总是还有机会。没看出来，苏大哥很懂行呀！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关心。”
苏立望了克忠一眼，语重心长道：“毕竟过来人了嘛！其实说心里话，我们都比较关心你哥。彭克忠是个好学生，可惜家庭环境不好，我一直担心他能否完成学业。现在知道他有你这样一个能干的弟弟在做技术工，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了。”
克忠终于插了一回嘴，颇难为情地道：“是啊！本来我以为，已经没有机会再继续呆在师范了，直到今天下午，我都还在为书学费的事情发愁，苏大哥大概没听说；学校今年不让拖欠费用。我甚至都不知道将来的路怎么走，想到就要离开师范，真是万念俱灰。说来惭愧得很，就在我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我的弟弟来了。这学期的书学费用，还是华儿过来替我交清的。我不知用什么话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总之，哥哥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想我已经完了。”后面的话，显然是对弟弟说的。克忠越说越动情，华儿注意到哥哥眼中滚着的泪花，微笑道：“哥哥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你和我之间，又不是外人，不用说什么谢不谢，我所做这点事，举手之劳而已，理所应当的。”
苏立道：“就是，这兄弟之间，不必分那么清楚。权当你现在先欠兄弟一个情，等你将来教书拿了国家工资，还给弟弟就是了。我已经看出来了，小雨兄弟是那种性情中人，克忠读这师范真不容易，你可要帮帮哥哥，这个时候很关键，得扶他一把。据我所知，克忠在师范学校，也是为数不多的极贫困学生之一，并且不知是怎么搞的，他居然没有奖学金。”
彭雨道：“帮是肯定的。我哥上师范这事儿，其实已经是我目前生活当中头等大事，我在外地，没日没夜，拼命工作，无非就是要多赚钱，好让我哥哥顺利完成学业。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得设法帮助哥哥实现梦想，其实他的梦也是我的梦，是我们一家的梦。将来哥哥学成回到家乡，多让一个穷人孩子上学，多教一个农村小孩识字，我即便远在天涯，知道了肯定会开心。苏大哥有句话小弟不认同，其实我哥他并不欠我什么情，因为我们是兄弟，能为哥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是我的荣幸。关于钱这个东西嘛！我一直没看那么重。我不希望哥哥感觉有压力，有负担。不过还是很感激苏大哥。你不仅关心社会，对这师范学校的情况，也很了解嘛！”
苏立道：“那是肯定的了，我开这个餐馆，主要就是做师范学生的生意嘛！克忠有小雨你这样一个懂事的弟弟，不能不说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份，其实他读这个师范，真的是好不容易，寒暑假都要出去打零工，根本赚不到什么钱，据我所知，他很多时候连生活费都是个大问题。”
彭雨想起一事，说道：“苏大哥不提生活费我倒忘了，我这里有张卡。”
说话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克忠，道：“这是我在温州就办好的一张银联卡，全国各地每台取款机都可以取钱，以后我会按月往上面打钱，哥你保管好它，往后的书学费用、生活费用及日常花销，我替你解决就是了，你安心读书，放假也没必要出去了，短期打工几乎赚不到什么钱，出去散散心倒是还可以。如果不想出去，就在家里多陪陪爸爸妈妈。他们这一生，太辛苦了。”
压在克忠头上最大的一个麻烦终于解决了，克忠热泪盈眶，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苏立也感到高兴，道：“这浙江的银行卡，在贵州取钱可是要手续费的。”
彭雨笑道：“好像不用吧，这是在一家地方性的小银行办的卡，这小银行为了和大银行竞争，推出一些好的政策，比如这服务，它就比那些大银行要好很多。另外还有一种好处，就是这种卡在全国各地任何银行存取款是不用手续费的。”苏立倍感怪异，居然有跨行跨区域取款不收手续费的银行卡，他还没见过，也想去办一张。苏立从克忠手里接过那张银行卡来，左看右看，那也只是一张普通的银联卡，卡面上印有‘鹿城区乡镇银行’的字样。
彭雨补充了一句：“哥哥记住了，这卡的密码是爸爸生日，如果你用不习惯，在网上和柜台上都可以修改，换成自己喜欢的密码就行。卡上还有2000块钱，你就先用着吧。”
这时店里来了客人，苏立说了句‘不好意思’，到后厨去忙了。
这顿饭吃了很久，趁克忠外出上公厕的间隙，彭雨来到厨房。
苏立正在炒菜，看到彭雨进来，大声喊道：“兄弟你在外头等会儿吧！这里面油烟大得很，别弄脏了衣服。”
彭雨走到苏立身边站住，含笑道：“不碍事。我有一件小事想请教苏大哥。”
苏立一面炒着菜，一面说道：“小雨兄弟有什么事，说吧，咱们又不是外人。”
彭雨道：“我就想了解一下那个唐纳才，他曾经把我哥怎么了？”
苏立笑道：“我想你进来就是问这个事情。刚才我注意到你想打听，你哥哥不让说。你哥这人啦！什么都好，就是善良，偏偏自尊心还强，面子又薄。你问的这事我清楚，那个唐纳才，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曾经让斧头帮几个流氓。可把你哥哥一顿好揍。”
彭雨不紧不慢问道：“斧头帮是黑帮吧！他们和唐纳才什么关系，为什么打我哥。”
苏立道：“关于这个事的来龙去脉，你哥和我讲过。克忠在这水城，没什么要好的亲友，遇到点什么事，他都喜欢来找我，要我帮他出点主意什么的。事情的经过好像是这样，就是唐纳才那个坏鸟，有一天去夜场鬼混，晚上没回校，还闹出一些花边新闻来，为这事被学校处分了，他怀疑是你哥在背后打了他小报告，结果就找了黑帮流氓，痛打了你哥。”
彭雨叫起屈来：“就为这点破事。我哥当时伤得重吗？”
苏立把炒好的菜倒在盘子里，说道：“可不是么，多大一点屁事。其实你哥根本没打他什么小报告。那顿打非常的冤枉，当然伤得蛮重的，浑身上下都是於青，躺了很久才下的床。克忠伤好一些就来我这里了。这事还没完呢，紧接着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也是和你哥哥被打这事有关；你们有个本家，叫彭帅，也在师范上学，得知这事之后打抱不平，好像揍了那姓唐的一顿，逼他拿了医药费。你不知道这个唐纳才那可是有背景有势力的主。没几天彭帅莫名其妙就被人从师范学校赶走了，现在好像在广东还是哪里打工，这个唐纳才据说动用了他爸爸在当地的势力，那老混蛋当个什么鸟局长，黑白两道通吃。”
“原来是这样。”彭雨总算是了解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一切，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这个唐家公子，那可真不简单，是个人物呀！”小英进来端菜，因为厨房里还有些别的响声，没听清他们谈话内容，仅仅只听到华儿说人物，插话问道：“你们说谁是人物呀？”
苏立摇头叹息：“哪有什么人物，就一群地痞流氓，狗仗人势。”
彭雨拿出钱包来，趁这个机会和小英将餐费给结了。
苏立思路还在克忠当初被打那事上，奇怪道：“怎么，克忠没把这事告诉家里？”
彭雨道：“应该没有，否则我不会不知道。我哥就这样，报喜不报忧的。他在外面受到欺负，我们家里永远是最后才会知道，还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他经历了什么都会藏在心头，从来不会主动告诉我们，就算问他，他一般也不会承认。”
苏立点头道：“这倒像克忠性格。那回他可受伤不轻呀！兄弟说得对，他就这样一个人，太爱面子，遇到难题，他宁愿去告诉陌生人，告诉不相干的人，就是不会给亲人讲。”
彭雨忧心重重道：“我哥天生就这德性，有委屈，自己一个人受，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谢谢苏大哥。苏大哥还知道有谁欺负过我哥吗？”
苏立关掉抽油烟机，说道：“就那个唐纳才，别的好像没有了。”
彭雨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克忠已经回来了，问道：“我到处看了一回，你不见。华儿你怎么跑人家厨房去了。”彭雨笑道：“去看看苏大哥怎么炒菜，他这菜炒得可真是不错。顺便把账给结了。”
克忠道：“谁要你着急结什么账，苏立是熟人，给他讲一声，还可以打个折扣。”
彭雨笑道：“算了吧！人家做这么点小生意其实也不容易。哥哥的推荐没有错，很久没吃过这种好菜了。这个苏大哥炒的菜，那可真叫一流，很有一点妈妈炒菜味道。”
克忠道：“是啊，这小化乐餐馆，我可是经常来光顾的。”
桌上那几盘菜，盘盘见底，早被这兄弟二人风卷残云，吃得精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