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三:李斓
“抱歉，”李斓笑了笑，“之前我的要求作废了，至少不用在意我和小家伙的死活，”
她在告别，却不仅仅是在告别。
将离开的人不是齐熠，是她。
“小家伙的未来的确很让人期待，但我不需要希望。”
齐熠注视了她圆滚滚的腹部，视线并不是怪异的打量或是无礼，而是一种温柔却也平静到极致的眼神，不自觉感叹道：“小孩不就是带来希望的存在吗…”
他想起了少女孕妇的死状，她已经快要临盆，却毫不犹豫对着肚皮扣下扳机。
“或许有时候是大人的错，或许时间不对，小孩就成了一种罪恶吧，”李斓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齐熠望着她，那不是望着将死之人的眼神。
她说她已经不需要希望了。
“…希望这个世界上有阴曹地府，有轮回，”齐熠语气稍微有些生硬，短时间接受这些还是让他有些许不适应，“希望你和他缘分未尽之前，能在正确的时间，安稳的世界里重逢。”
那不知道她所满心期待的，来自来世那个世界的希望能否算是她的希望。
“谢谢，”李斓笑了擦去泪水，挥挥手，丝毫不顾自己雪地里冻的发紫的脚，站在原地目送齐熠一行人离开，“…希望你下辈子别这么傻，我若是真的见到了阎王爷，一定会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你的命运出了什么问题的。”
“我还是喜欢傻一点的，”齐熠听到了，回头眨眨眼回应，“况且我这一生也是有好事的，并不全是坏事…真是的，你居然开始觉得我可怜了。”
“傻的可怜。”李斓回应。
“…傻就傻吧，我向心而行，问心无愧，”齐熠不再回头了，声音也低了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是绝路，也要走出一条生路来。”
两个人都默契的不说再见。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齐熠最后一次同李斓告别。
…
“哟，勾搭男人回来了。”
对于男人的调侃，李斓仿佛没听见一般向里走去。
那男人不想自讨没趣，便骂了一句：“呸，婊子，真饥渴。”
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李斓一言不发的向山洞里走去。
“李斓姐姐…”少女叫住她，“别再向里走了。”
山洞最里面是废弃的旧实验地。
是所有人最初被抓来的关押地。
那里已经荒废了很久了，而外面这些人自然是从来也不愿意进去的。
李斓回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那个男人，淡淡的说了一声：“齐熠会回来。”
那男人冷笑一声，不以为然：“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怎么，就这么相信你的小情夫？”
“安静一会儿。”靠在离篝火最近的，不久前和齐熠交谈过的男人低低的喊了一声。
李斓看了一眼所有人。
那其中有许多令人反胃的和陌生或是熟悉的脸孔。
她在心底默默说了句：“因为他傻啊。”
他不知道时我怕他因为得知一切反悔。
他得知一切后我怕他说的话都不作数…
现在因为知道他傻，他执迷不悟，他就算早就得知一切却还是毅然前行的态度，我选择了信任他。
她转过身去，瘦小而微微躬着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阴影之中。
…
允筱簌循着方向，穿过松林，在天蒙蒙发亮的时候远远望见了几个人影。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孟佳期手下的人查过的，章家手底下的人。
尤其是那个纪龙，似乎一直和章老有联系。
“…是想控制齐熠吗？”她垂眸，望着一行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允筱簌在一处坡上藏匿好后，慢慢抬起了弩。
直到对准了纪龙的脑袋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半分犹豫。
“嘀嘀嘀——”
纪龙停步，手伸进口袋里找着什么。
与此同时，利箭划过他的鼻梁，又穿透了他身后的树干。
“谁？！”他捂着鼻梁，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叫嚷着，“去！把那人给我抓来！”
允筱簌眸色一暗，把斗篷拉紧了些，飞快的穿梭进树林。
“抓住他！！妈的！”纪龙擦过流血的鼻梁。
允筱簌轻快的绕过了几棵树，朝平坦的山坡下跑去。
“傻逼吧…”纪龙看的津津有味，抬高了声音道，“谁先打中他，有赏金拿…”
追击的几人闻言纷纷拔枪，对着那道轻快的背影射击。
话音未落，只见允筱簌突然转过身，斗篷在空中利落的转开，指尖一松，那离弦之箭在一眨眼间穿透了离得最近的那人的脑袋，随即速度依然没有减缓，紧接着击碎了第二，第三个人的头颅，然后转开了沾上的血珠，继续向前冲刺，直直朝着不远处站着的纪龙的眉心冲去。
又快又狠的一箭三雕，半空中接连炸裂出血腥妖冶的绯红之花。
纪龙连忙抬手，用枪身又惊又险的挡下这一箭。
尽管先前已经被削减了不少力道，但尖头还是把金属枪身撞出了一个坑。
“妈的…”纪龙森森然笑了，“抓住那个臭婊子，老子要让她生不如死！”
…
“我去看看李斓姐姐，你帮我看着小孩。”少女望着从山洞口漫进来的光，起身走向山洞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立马掩口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渗进了指缝中。
山洞深处昏暗到了极致，外面映照进来的火光从她脚底穿过，照亮了半个人影。
永眠的人紧拥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像是拥抱着某个人。
天亮了，那是天光和火光都难以照亮的山洞深处。
她抱着自己一生的希望，在天亮和新年到来之前合眼。
那点希望是渺茫的，渺茫到几乎成了奢望所以她放弃了，那点虚构的来世的希望都比此生的这点奢望有分量。
李斓走到如今，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尊严和秘密可言…但她又或许一直有一个秘密，一个微不足道的，可笑的秘密——
她爱她的丈夫。
她在漫漫磨难中走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丢掉自我，永远记得哪怕是受害者也没有犯罪许可。
杀死她的不是这八年非人的磨难，她死于自杀。
因为齐熠是一定会回来的…
李斓没办法看见自己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的其中一员。
但她知道，她和她的秘密会永远被一个人记得。
爷爷：再见，李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