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五:尽头前的开端
〔现实〕
“那时候，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鲁霄叹了口气，“不知道，你居然也去了约克。”
允筱簌坐在沙发上，尽力把自己缩在一起，几次张了张口，嗓子却酸涩的再也发不出声音，于是沉默了很久才淡淡说了一声：“…我不后悔。”
“…”鲁霄看着她沉默了。
变了，一切都变了，你因齐熠的周全不后悔，那么你呢。
从前的你啊，总是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活泼，也有着温顺乖巧的性子，那样真好啊。
鲁霄痛苦不堪的闭了闭眼，在脑海中跳过了在约克以及后来对于允筱簌的印象。
后来啊，只是想起一个画面就让他觉得心痛不堪。
过分的苦涩与痛已经将她生生撕裂，时间如同漂白剂再一次将她的污点和她的光芒洗到苍白洗到陈旧，洗到了平静。
现在的她，是一堆零零碎碎被拼凑起来的碎瓷片。
当时的她，是打算把苦痛深藏一辈子的，那是她谁也没有说的天大的秘密。
她分得太清，对自己又太狠心执着。
她是美好的艺术品在硝烟散尽之后遗落下的残片。
鲁霄在最后也是最开始的时候，将高烧的她送去医院的时候，想了很多。
那时她对于自己这一生都不再有明确的概念。
她忘记了自己这悲痛坎坷的一生，忘记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困顿，绝望，崩溃，痛苦，通通都不记得了。
这样本该也好。
只是她是多么倔强啊。
“哪怕是这样的痛苦再来上千次，我也不会轻易舍弃我的回忆…”
“那其中，有我人生中最光亮的五年。”
鲁霄想起了允筱簌曾经这样说时支离破碎的神情。
一碗粥里落了玻璃渣，别人会舍弃，而允筱簌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哪怕扎的满嘴鲜血，却还是要在血腥味中找到粥的甘甜。
她怎么就不放手。
她为什么不放手啊…
鲁霄无法理解，她为什么那样执着…
她为什么那样固执的爱她所爱的人与事物。
一个明明…连自己都不懂得爱的人。
“你在当时，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鲁霄问她，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全都知道了，DI，以及齐熠，和临暮有关的一切，”允筱簌异常平静，“在去约克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他告诉你的？”尽管很想回避，可他终究是求证了这个问题。
“是他。”
如同受到一记重击，明明早已知道答案，却还是很难一时间缓过来。
当时在约克山中见到的允筱簌判若两人之后，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如今只增不减，她是自愿的，一切的一切，她都知道，她也愿意。
他也不敢去想，那个人，居然真的就这样把允筱簌扯进了这个死局。
分明…
“所以你突然变成那个样子…”鲁霄看着她。
她试图回忆，细想自己在鲁霄口中“之后”的样子，却是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细节，单以为他们是在之后交过手，便答：“…我之前就不那么差劲，我说要保护他的。”
“我至今不明白，你为什么最终会与他同伍，”鲁霄语气艰涩，吐出每一个字都让他感到难受，“你…当真走投无路了吗？”
“我不记得了。”
“回答我。”
“我无路可走，”允筱簌抬头看着他惨淡的笑了，“从他离开我开始，从他的冷漠疏离，我们的陌路开端，或许是从他发现了当年真相之后，我就一直在被流放，在迷茫，在原地打圈，”
“然后我眼前出现一条路，那个人将不走这条路的后果告诉了我，当时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走与不走，似乎从来都没有选择，我甚至可以去信任他，牵扯到齐熠的事情我从来估计都会义无反顾…可那不是冲动，不是犯傻，给我一百个夜晚去考虑我也只有一个答案，齐熠是我要保护的人。”
说完，她看着鲁霄，还补充道：“…你能理解吗？”
这次鲁霄不吭声了。
“我虽然还都不记得，但无论有什么样的后果…”她说，“我这样承担过的人尚且无悔，便不希望任何人说我是错的，不需要任何人来惋惜。”
我这一路哪怕终究苦比甜多，哪怕终究不得好死。
我都不后悔。
不要怜悯我。
“我还记得你后来的样子，”鲁霄苦笑，“罢了，你既然已经无悔，我便不再追问了…”
“我好像突然就能理解你的，齐熠的心情了。”
允筱簌眼中眸光微动，沉静了片刻之后，只是说：“真想把不堪的自己全部剥离啊…可我终究摆脱不了自己，你也好，他也好，你们都一如既往的记得，只有我在自欺欺人，能瞒过的也只有自己。”
“不怪你，”鲁霄想了想，片刻后又道，“辛苦了。”
“…什么？”允筱簌茫然的望向他，渴望在他的眼里，脸上寻找答案。
隐忍了太久太多的话一时间难以说出口，鲁霄也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觉得苦。
太苦了。
她和齐熠，都太苦了。
“齐熠他欠你一句谢谢。”鲁霄尽力露出一个淡然的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太多太多的事，在之前鲁霄无数次看见她迷茫的眼神时几乎就恨不得将一切都诉出来。
可她会崩溃的，鲁霄知道，他得慢慢来。
第二年了，已经快是齐熠离开的第二年了。
就要到头了，他无数次盼望的尽头要来了，他不知是该喜悦还是痛苦。
或许他早已麻木，而关于约克镇的一切，才是允筱簌极致痛苦的开始。
允筱簌看着他，不知从这晦涩难懂而单薄的句子中读出了什么，读懂了多少，只是愕然了。
片刻后，她终于绽放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她不后悔。
鲁霄知道的。
可鲁霄后悔吗，他不知道，他不希望看到允筱簌面目全非，却不可否认齐熠凶多吉少命悬一线的事实。
就像是一场看似等价却永远说不明白的交易，允筱簌用她的一切换来了齐熠一口气。
她的成长也是受到了刺激，偏偏齐熠犯了天大的错。
“就要到头了。”鲁霄知道自己安慰的话语都是谎言。
“我能感受到，这是开始。”
允筱簌这次不再看他，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又道：“我好像，突然能够理解他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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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她不知道这一生究竟还能不能回到约克镇的冬天。”
